如果单纯讲谋略,在各个阵营里都是那些谋士们占优。他们的专业,就是上研天文,下研地理,中间时刻关注地面上的局势,在需要的时候,马上就要根据兵书战策和当前形势拿出一条条克敌制胜的计策来。但是谋士再出色,依然无法替代领导者的位置。谋士逢事动嘴,把主意拿出来,以供筛选即可。可优秀的领导者总要亲临战场,离战区太远,拿不到新鲜热辣的第一手资料,决策的精确性就要差很多,战术的机动灵活也要大打折扣。
魏、蜀、吴三国中,魏实力最强,它的疆土,是曹操一刀一枪打下来的。领导者亲临一线,能起到催人奋进的作用,这一点毫无疑问。问题是如何把握这种“向前”的尺度,才能达到既能激励人心、又不以身犯险的目的。曹操刚起家时,既缺乏袁绍兄弟那种强大背景,也没有各路诸侯由朝廷分封的稳固的地盘;只有奋力拼杀,才能打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上升通道。那些日子曹操不仅在前方,而且在前沿的前沿,为此,他多次处于生死边缘。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众地方官和军阀组成联军对抗控制汉献帝的国相董卓。董卓注意到洛阳不如西面的长安易于防御,因而将百姓、朝臣及皇帝迁往长安,董卓率部众留守洛阳。曹军也是联军队伍中的一支,曹操认为此时董卓天怒人怨,兵力又不集中,正是攻击董卓的好机会。怎奈联军中诸侯们各有各的算盘,又畏惧董卓势大,谁也不愿意先出头挑战。曹操争取不到合作者,又不甘于就此罢休,于是就自己出兵打董卓。
在荥阳,曹操的人马遭遇董卓的部将徐荣。经过一日激战,曹操这支新组建的队伍根本不是董卓手下职业军人的对手,兵卒死伤很多。曹操本人也被流箭射中,他的马也受了伤。敌军杀声四起,滚滚而来,眼看着曹操就要折在这里了,从弟曹洪毅然把自己的马让给曹操,让大哥先走。曹操起初并不接受。曹洪说:“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但不能没有你。”曹操上马,曹洪脱去衣甲,拖刀跟马而走。刚稍稍摆脱追兵,前面又见一条大河,这下曹操自己都感叹“此命休矣”,又是曹洪背起曹操,泅水过河。尽管损兵折将,狼狈不堪,曹操总算捡回一条命来。荥阳之战是曹操主动要打的,这一仗既没有周密的筹划,又没有兄弟部队的支持,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险恶的战争。打这种仗,刚刚从乱世中崛起的曹操不但要亲临战阵,和敌人厮杀,他还要身先士卒冲在前面。曹操个人的威望和队伍的凝聚力,就是在这一次次硬仗中慢慢树立起来的。荥阳之战后,曹操虽然兵败却换来了相应的名声,他能从众多诸侯中脱颖而出,也是从此战开始的。
壮志未酬,仗还要接着打。曹操与吕布对战濮阳时,曹操先领兵偷袭吕布的西寨不成,双方兵马一顿混战后各自回营。吕布与陈宫定下一个诈降之计,命濮阳的首富田氏写密信投降曹操,与曹操约定举火为号,连夜里应外合攻取濮阳。曹操刚吃了败仗,求胜心切,看了田氏的信后心中大喜,即刻就要准备点兵出发。谋士刘晔提醒曹操其中怕是有诈,不如分兵三路,一路入城,两路伏城外接应。曹操认为此言有理,就按刘晔的建议用兵。
按理说曹操应该坐镇后方,接应打濮阳的人马,但是他却是带队主攻的人。到了城边,果然看到东城边有火把一明一灭,曹军只等里面的人偷偷地开门就可以长驱直入。暗号对上之后,城门敞开,黑洞洞的城门仿佛张开了大口,让不知底细的曹军忽然一阵胆寒。曹操的部将李典说:“主公且在城外,让我等先入城去探个虚实。”曹操喝道:“我不自往,谁肯向前!”话音未落,已率兵直入。曹操带兵进了城,结果可想而知,这队人马被敌军整个包了饺子。曹操又一次遇险,虽然有典韦忠心救主,曹操还是浑身带伤,勉强逃得性命。
曹操没有从前沿阵地撤下来。此后,驱刘备,灭袁氏兄弟,征乌丸,战赤壁,这些大仗硬仗,都是由他亲自挂帅指挥。曹操一向是被人视为“奸雄”的,这表示他的脑子比身手好,舍弃长项以短项与人拼,应该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曹操麾下有郭嘉、荀彧这样的谋士,也有典韦、张辽、许褚这样的猛将,却缺少像诸葛亮、周瑜那样可以一把抓的人才。比起刘备、孙权来,曹操自然亲临战阵的次数更多、时间更长。另外,曹操虽然是大汉丞相,位高权重,内外反对者却依然众多,曹操的信条是无论什么时候,兵权都不能外放,要完全捏在自己手心里才放心。对于曹操,身先士卒是手段,不是目的,他也没有冲锋陷阵的瘾,只是在不进则退的时候,咬紧牙关也要顶上。
任何时候,任何一个级别的组织里,当老大的如果从来不曾身先士卒,那么他不是进取型的创业者,这个队伍也缺乏必要的冲力;如果老大一直疲于奔命,那么这个队伍缺乏独当一面的人才,机制不够合理。最好的状态,是老大也上前线,但起的是旗帜的作用,具体的业务,还要有专业的人去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