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株林》:“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这首詩出自《诗经》,别看短,可真是惊心动魄的历史:2600年前一个叫夏姬的女人与三个男人通奸。因为这个通奸亡了一国,死了一个国君,一个儿子,两个大臣。最后楚国重臣屈巫费尽心思娶到了主人公夏姬,不惜叛逃晋国得偿所愿,又让吴国崛起,折腾了好一回楚国。
一、两千载的风
这等宫廷秽乱之事怎么纪录下来的?起码流传三个版本,一是《诗经.陈风》,陈地老百姓为了纪念国君与夏姬这档子事编了曲吟诵了回,被采风者(可能是孔子)采回去了。歌词很含蓄。“为什么要去株林(夏姬老公的封地),是要见夏征舒(夏姬的儿子,时任司空)!他(陈灵公)去株林,真得要去见夏征舒?他们驾着咱四匹马拉的车,在株林里欢娱;他们骑着咱四匹马驹拉的车,跑到株林里干那事呢”。二见于《左传》;三见于《东周列国志》。
根据《左传》,史实梗概是这样的:夏姬是郑穆公女儿,嫁给陈国司空(大致相当住建部部长,地位更尊,为三公之一)夏御叔,封地在株林,生子夏征舒,其后夏御叔死。大臣孔宁、仪行父惦记着夏姬的美貌,先后淫勾了夏姬,随后陈灵公又加入通奸队伍。三个人拿着夏姬的内衣在朝堂上嬉戏,有个大臣给班子提了意见,说要出出汗红红脸:“公卿公然在朝堂宣淫这样不好。”灵公表示接受批评要改,给那两货说了,两货说要杀,于是就杀了大臣。
后来三人跑到株林里饮酒,君臣间调侃夏征舒像对方,夏征舒闻听怒不可遏,在马厩里射杀了陈灵公。那两货跑到楚国避难了。接到陈国两位大臣的正式求救申请,楚国乃出兵讨伐陈国,声称:不动陈国,只讨伐弑君者夏征舒。于是抓了夏征舒并车裂,如同美国抓了萨达姆并施以绞刑。但楚国顺手把陈国并入版图设县,而美国让伊拉克重新选举立国。楚王受到有识之士的责难,从善如流复了陈国。顺便说句,这位楚王就是赫赫有名“三年不飞”的楚庄王。
二、专一的爱情
伐陈后围绕着夏姬上演了经典桥段,时隔2600年也让人忍俊不禁!
楚庄王想纳夏姬为妃,大臣屈巫劝阻:“国君为了正义号召诸侯讨伐陈国,纳了夏姬就是贪色。贪色是大罪,不能因为贪色影响国君您的国际地位啊!”楚庄王一想:“是啊,还有春秋五霸等着我呢,算了吧。”公子侧出来说话,“我正好丧妻,大王您把夏姬赐给我吧”。屈巫又说了:“这个夏姬是祸水啊,让她的堂哥哥死了,克死了老公,死了国君,死了儿子,让两位大臣出逃,陈国灭亡。天下的美女多得是,为何要选这个不祥的女人?”公子侧一琢磨,保命要紧,还是算了吧。于是楚庄王把夏姬赐给了连尹襄老,襄老后来战死于沙场,尸首被郑国俘获。他儿子黑要那回正和夏姬通奸如胶似漆,连爹爹的尸首都不去收。屈巫这时现出原形,派密使告诉夏姬:“你打报告说要回郑国,我一定娶你。”屈巫费尽周折后终于娶得了夏姬,限于篇幅不能尽数。总之为了夏姬,屈巫成功大忽悠了一把,楚晋郑三国外交完全被他一人指挥。
《左传》没有描写夏姬的容貌。仅纪录夏姬生了儿子十几年后还让国君大臣如醉如痴,被楚王惦记被公子侧倾慕,襄老的儿子也去和庶母通奸。还有屈巫,费了那么大功夫终于娶成,不惜家族被楚王灭掉。完全是神女!
三、深度的报道
叙述最详细的是冯梦龙《东周列国志》,脱胎于左传。但又加了小说家言,逻辑合情合理,还原历史如亲临其境,比当下纸媒人热衷的“深度报道”靠谱许多,向冯梦龙先生致敬。
如写株林射杀灵公一场,如在眼前:夏征舒请国君及孔宁、仪行父到自家喝酒,席间酒酣耳热,灵公言语粗鄙,征舒不能忍,离席躲于屏风后。灵公与大臣调侃征舒长相,征舒本就饱受母亲的流言蜚语困扰,此时怒向胆边生,拔刀喝令家臣杀人。两大臣逃窜,灵公奔马厩刚欲上马,即被征舒一箭穿心。
写夏姬的妖娆,有分教,书里传神:“娥眉凤眼,杏脸桃腮,有骊姬息妫之容貌,兼妲己文姜之妖淫。见者无不销魂丧魄,颠之倒之。更有一桩奇事,十五岁时,梦见一伟丈夫,星冠羽服,自称上界天仙,与之交合,教以吸精导气之法。与人交接,曲近其欢,就中采阳补阴,欲老还少,名曰‘素女采战之术’。在国未嫁,先与鄭灵公庶兄公子蛮兄妹私通,不勾三年,子蛮死。”
不消多翻译,夏姬绝美且妖娆,更天赋异秉,床上功夫绝佳,从出嫁前开始,就与堂哥哥淫乱,不到三年这个哥哥就翘辫子了;嫁到了陈国,十二年后夏御叔也死了。后来与君臣三人通奸,交接之际俱惊为神仙。“伟丈夫”那段又颇似《十日谈》(作者薄伽丘,1313——1375)里假扮加百列天使的神父,不知道冯先生(1574——1646)看过没有,呵呵!
写夏姬美貌性感,且精通房中术,更让男人恐惧,遇谁灭谁,可谓性神。这实在是中国文化之精髓,美学詩学到了现代中国都还没建立起完整理论体系,惟独房中术早就有了专著有了理论体系,采战之术核心为索取而不付出,《黄帝素女经》中彭祖传授长生秘诀,就是多御少女而不射。基于《左传》而写出这样的神女,冯梦龙才高无出其右!
四、夏姬的效应
“疲于奔命”,“尤物”,“狼子野心”“贪得无厌”均出自《左传》有关夏姬章节。在邲城被楚国俘虏的晋国公子知罃(即荀罃,智罃),因为夏姬要回了楚国公子及连尹襄老的尸体,得以被楚国释放,此人成为晋国复兴的最大功臣,也是智氏崛起的先祖,即后来三家分晋所灭掉的智氏。
吴国因为屈巫(巫臣)帮助的缘故变得很强大,从此雄起,于是有了后来的阖闾称霸。
而楚王伐陈后又因为继续伐郑,与晋国在邲城交战打了个大胜仗。起先包括令尹孙叔敖在内的众大臣都说楚军应该撤退,惟独提议打仗的却是楚王的面首(嬖人)伍参。伍参的儿子叫伍举,伍举的儿子叫伍奢,伍奢的两个儿子叫伍尚、伍员(伍子胥),都做过楚国大臣,伍子胥差点还灭了楚国。
屈巫(巫臣)带着夏姬投奔了晋国,让晋国打了大胜仗。晋景公志得意满,宠信一个大臣叫屠岸贾,进献谗言灭了赵氏家族,有个叫程婴的救了赵氏遗孤赵武,这出历史后来编成戏曲叫作《赵氏孤儿》。
按历史偶然性论及蝴蝶效应,所有这一切皆源自夏姬,没有她在里面搅和就不会有赵氏孤儿;无她就不会有智氏崛起;无她便不会有吴国争霸,无她便不会有伍家兴起,更没有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发的名剧,楚平王也不会被鞭尸;更没有后来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西施捧心范蠡荡舟。
这一堆怎一个乱字了得!夏姬既有海伦之美,又有爱神阿佛洛狄忒之情色奔放,名垂史册!今天还有哪个美眉再敢与其一比高下?!啥5万一夜的都弱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