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茅庐”这事确实是真的,诸葛亮的《出师表》有交代:“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三国志》的“诸葛亮传”也有交代:“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三国演义》更是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一番,从第三十六回到第三十七回,足足写了数千字,各种文学手法纷至沓来、精彩纷呈,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三顾茅庐”,《三国演义》的精彩要打不少折扣。
为什么要把史料上不过二十个字的记录写得这般细致入微?表层原因很简单,小说家就是想要吸引读者,所以大费笔墨;技术原因也不复杂,对史上最牛军师出场前进行铺垫、衬托、增强悬念等。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呢?大家注意到没有,在小说第三十五回,刘玄德跃马檀溪之后,扣人心弦的追杀情节一过,峰回路转,画面忽然变得优美、恬静、闲散。在山林幽深处,刘备遇见了松形鹤骨、弹琴自适的水镜先生,完全进入了另一种境地,实际上也是进入了中国文化的另一个领域——隐士文化、高士文化。一向主张积极入世,要伸张正义于天下,一生为了这个目的四处奔波、呕心沥血的刘备与超然世外的隐士文化相遇了。
为什么要安排刘备见这些个与治国安邦毫不相关的人物呢?这种写法其实是为显示中国文化的多样性,表明其既有积极入世的一面,也有高隐山林、独善其身的一面。三国文化也不只有征战沙场、足智多谋的一面,还有飘逸慵懒,清高超脱的一面。不管是什么时期,中国的文人士大夫,都会表现出这两种精神面目。这样的三国,才是一个全面而多元的三国。
总而言之,这是中国人对于人生和历史的一种态度,即进得去,出得来,既能深入其中,又能跳出来从另一个高度看问题。这种一出一隐的智慧并不是互相矛盾的,事实上,当时的南阳就是一个巨大的人才储备库,只不过储备库里的人才往往又以隐者的面目出现。刘备碰到的那些闲散高人,既是隐士,同时也都是能治国安邦、行军布阵的人才,例如诸葛亮、庞统、邓艾等。
这两种文化往往是一种精神的两个面,出世也好,入世也好,都保存一种高尚的精神。
关于这些隐士的情节,正好呼应了前面那首词(尽管是后来加上去的)所描绘的:“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中国文化的传统,既有英雄主义的激昂,又有看淡风云、我自潇洒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