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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研究者谈西汉诸侯王:像住在'监狱'的富豪

《史记》(司马迁)、《汉书》(班固)、《高庄汉墓》(河北省文物研究所、鹿泉市文物保管所)、《西汉时期同姓诸侯王犯罪》(吕红梅)、《西汉诸侯王乱伦谈》(李竞恒)、《鹿泉文物》(杨建忠)等。

住“监狱”的富豪

对一件铜匜的猜想,让我深深体会了一把过去常用的那个词:统治阶级。作为统治阶级的他们,幸福感应该不赖吧?但从他们的传记里,我没读出多少幸福感,我读到的是种种荒谬。

相比较而言,汉景帝的14个儿子(刘彻为汉武帝,其他13人为诸侯王)当中,刘舜和刘胜还不算很差的。刘舜只有短短一句话记述:他是景帝的小儿子,“骄淫,数犯禁,上常宽之”。没有详细记载具体案件,或许太多了说不过来,或许事儿都不大所以不必说了。但对他儿子刘勃的事情却记述挺详细。刘勃在服丧期间“私奸、饮酒、博戏、击筑,与女子载驰,环城过市,入狱视囚”,被另一个儿子刘梲告发,此事我们在元氏篇中已经讲过,不再重复。

刘舜的常山国东北,是他同父异母哥哥刘胜所在的中山国。刘胜这人倒没啥不良记录,无非乐酒好色,生了一百二十多个孩子而已。通读《汉书·景十三王传》,集荒谬之大成者,首推刘去,次推刘建。刘去是广川惠王刘越的孙子,只因怀疑一位叫“陶望卿”的小老婆与小吏有私情,便将这位小老婆脱光衣服殴打,并命令其余的小老婆都拿着烙铁烧灼陶望卿。逼得陶望卿跳井自杀。幸好她死了(也有人认为没死),不然,之后的种种暴虐如何承受?她的尸体被捞出来,木棍插进阴道,鼻子、嘴唇、舌头都被割裂,最后尸体肢解,放在鼎镬中混合着毒药煮,煮了一天一夜才煮尽。在这个过程中,刘去还叫小老婆们一起观赏。另一位名叫“荣爱”的小老婆,因为被怀疑与医生私通,也去跳井,结果不如陶望卿幸运,没死成,被捞了出来。刘去把她绑在柱子上,用烧红的刀子挖去她的双眼,又生割大腿,并用烧化的铅灌入口中。折磨死后,将其肢解。

各位,如果这些讲述让你感到窒息,请原谅,这绝不是我的杜撰,这是班固记录的。西汉的诸侯王有许多实践自己丰富想象力的行动,尤其是乱伦方面。比如《景十三王传》里另一位集荒谬之大成者刘建,他是江都易王刘非的儿子。刘非刚死,刘建就在服丧的屋子里与老爸的十名小妾通奸。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已经嫁人的亲妹妹刘征臣回家为父服丧,刘建也与她通奸(西汉诸侯王中还有许多与亲人乱伦的事情,这种癖好不知从何而来,这里不再列举)。

刘建曾在一个大风天让两个郎官乘船入塘,“船覆,两郎溺,攀船,乍见乍没。建临观大笑,令皆死。”刘建的宫女不能犯错,否则后果严重:要么被要求裸体击鼓,要么被绑到树上,过三十天才给衣服穿。甚至“纵狼令啮杀之,建观而大笑;或闭不食,令饿死。凡杀不辜三十五人”。刘建的实验欲很强,他想看看人和兽交配会生下什么,“强令宫人裸而四据,与羝羊及狗交”。据说骡子这东西就是刘建试验出来的。

刘建也太闲得慌了吧!所谓无事生非,西汉诸侯王的犯罪记录比比皆是,景十三王中,除了河间献王刘德是一位儒者、优秀藏书家,被后人称誉了两千年以外,其他人(除了早死的)或多或少都有不良记录:刘荣侵占汉文帝庙外空地扩建自己的王宫;刘馀“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宫”;刘非有战功但“骄奢甚”;刘端数犯法,生理有问题,心理也变态;刘彭祖爱捞钱,派人到县里搞垄断经营,收入比平时正常的租税还多……

当初刘邦认为秦朝灭亡原因之一是没有同姓王卫护,所以建国之初在铲除了异姓王以后大量分封同姓王,希望这些枝叶能够荫庇刘家这棵大树。但天下承平日久,诸侯王因为身份特殊往往不受约束,渐成尾大不掉之势。文帝、景帝、武帝三朝,逐渐用各种措施抑制诸侯王势力:反叛的镇压下去,犯罪的削藩,地盘大的分割,又用“推恩令”让封国“自动”变小。软硬兼施几十年下来,诸侯王的势力终于被削弱,他们失去了当初自己任命官员、王宫仪制一同汉朝那种权力和威仪,变成只能得衣食租税的“食王”。刘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受封的。他和他的兄弟们,其实是失去了“工作”的一群人,更谈不上什么事业。这辈子一眼就望到头了,锦衣覆盖之下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他们像住在监狱里的富豪。

上有皇权阴影,时刻受到监视,下有一定权力,可以局部做主,于是,他们学会了对比自己弱小的人施暴。许多人产生了“玩一把就死”的心态。对内,从荒淫中找乐,对外,从整人中找乐。刘端和刘彭祖都是整治中央派来的官员的高手。那位赵王刘彭祖,说刘胜整天喝酒不知道辅佐天子治理藩国,貌似他很贤,其实怎么样呢?他每每亲自迎接国相,然后又在馆舍里设许多疑难事做圈套,官员只要说错了话,马上记下来,以此要挟。他在位60多年,国相没有能干满两年的。当皇帝追究他们的犯罪行为时,他们往往好言求饶:让我为您打匈奴去吧。要是不需要他们上前线,他们就自杀或被迫迁往偏远地区。那个刘建在位仅6年封国就被废除了,真的是“玩一把就死”。年轻的历史研究者李竞恒认为,诸侯王的变态行为,实质是西汉帝国完成中央权力集中过程中的阴暗产物。

  北新城“续曲”

刘舜的一生是否过得快乐,只能去猜想。另一个需要猜想的事情是,1997年,在北新城村西,同样是砖厂在取土时,又发现了一处汉墓。经抢救性发掘,出土文物一千余件,其中包括玉衣片230片。不像刘舜墓那样有器物铭文可以很容易排查出墓主人,这处墓葬中出土的东西没有铭文,无法判断墓主人身份。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距刘舜墓只有两公里左右,刘舜的后代被封为真定王,而这两座墓具有西汉晚期特征,因此有可能是刘舜后代真定王的墓。另一种可能是,此地在西汉时曾是一个侯国城池所在地,有的史书记载为桑中侯国,有的史书记载为乐阳侯国,但是王侯一级都无争论,因此,这墓也有可能是侯爵的陵墓。

说到最后,我想提一下第一任常山王张耳。他的墓在石家庄市区小沿村,那个巨大的疙瘩被发掘以后,除了一枚刻有“长耳”二字、证明墓主人为张耳的铜印纽外,没有其他什么值钱东西,不但没有车马,就连一般陶器也比不了刘舜的墓。当时,连年战争使得经济凋敝,以至于“自天子不能具驷醇,而将相或乘牛车”。在这种情况下入土的张耳,加上又是异姓王,没有厚葬的条件。而经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西汉中期出现了“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的局面。刘舜的常山国管辖二十个县,户达十七万八千余,有学者按汉制“封者食租税,岁率二百”计算,发现刘舜在常山国每年可得税收三千五百余万钱,这一税额在各诸侯国中,也是屈指可数的。有了如此巨大的财力,刘舜才能建造起规模宏大的地下宫殿。

刘舜有钱过好日子,但奢侈是否一定意味着舒心?本版编辑牛珍涛曾在看完刘舜及刘胜墓的出土文物后,感慨为文,我录下来做本文收尾:“汉风遗燕赵,钟鼎铭中山;刘舜及刘胜,一醉两千年。青铜错金银,白玉嵌螺钿;安车驱驷驹,朱漆映帷幔。蛮腰舞长袖,素手递时鲜;酒馔迎觥爵,何暇绝韦编?塞耳拒夔鼓,闭目无狼烟;小楼自一统,国是首鼠端。繁华何足道,喟然但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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