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3月,因袁世凯主使武士英刺杀了宋教仁,苏、皖、赣、闽四省群起讨袁,国民党人李烈钧在江西湖口组织革命军政府,宣布独立。袁世凯派段芝贵为陆军第1军军长兼江西宜抚使,指挥哼哈两将李纯和王占元兵分东、西两路向江西进攻。第三镇已改称第3师,炮兵由吴佩孚率领从湖北汉口东下助战。
吴佩孚指挥炮兵,没打几炮,李烈钧就被击溃,李纯出任江西护军使兼代民政长,吴佩孚于是返回第三镇建制。
11月,曹锟出任长江上游总司令,由宜昌、建阳进驻湖南岳州。吴佩孚因为讨伐有功,兼任曹锟总司令部副官长。这副官长是沿袭清军旧制,相当于副秘书长,是个狐假虎威、无所不管的职位。吴佩孚本就有爱夸夸其谈的毛病,这下当了副秘书长,在办公大楼各个办公室内越发厉害了,在同僚中,见着谁就褒贬天下人物,奢论国家大事。
可是,军中同僚都是大老粗,只对最现实的钱财和官位感兴趣,对这些虚无的“清谈”根本不来劲,也没兴趣,听多了,还烦。吴佩孚浑然不知觉,还是见谁就侃,结果,弄得谁都不喜欢他,背后以“嘻、嘻、嘻,语言乏味,哈、哈、哈,面目可憎,总有一日自己摔下来还不知哪里出毛病了”之类的话奚落嘲笑他。吴佩孚渐渐获知众人见自己就躲避的缘由,可还是一副酸秀才气,不管不顾,照样逮着谁还是酸溜溜“喷大粪”,让人们“难受”得不能忍受,结果,人人讨嫌他,躲避他。他本人因为这张人人嫌弃的大嘴巴,弄得人际关系糟得不能再糟。
高处不胜寒。
一次,吴佩孚在岳州请司令部各处处长吃饭,谁知只有军医处长刘国庆和第9团团长萧耀南两人到场。
吃饭都有没人去,可见他一张嘴有多臭,人缘之多坏。但他毫不在乎,反而说:“他们不来,咱们吃。人少了,更悠闲,可以多说话。”
吴佩孚这德行,那些军阀老子,还有谁能受得了?
官场的事情就是这样:下边不喜欢的人,上层却视为珍宝、人才。这个定律在民国官场也没失效。
1913年10月,段祺瑞派乡党汤芗铭以海军次长的身边署理湖南都督兼查办使,去控制湖南。汤芗铭初到长沙,带过去的部队都是海军。这海军上了岸,就是干吃饭的旱鸭子,干啥都不给力。湖南不服他这位外来户,民间和高层都“反抗”很厉害,这海军完全不足以震慑湖南人民。1914年3月,汤芗铭不得不亲自到岳州拜曹锟的码头。
曹锟因为汤芗铭是海军专门人才,且是段祺瑞信任的部下,对他大事拉拢,为了表示尊敬,还和汤芗铭拜了盟兄弟。月底,曹锟去回拜汤盟兄,带着一团卫队和吴佩孚等人,耀武扬威地来到了长沙。
汤芗铭为曹总司令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会上,他拿出浑身的本事来致辞,对曹锟大尽歌颂、吹捧之能事,弄得他讲一分钟,台下就鼓掌,气氛十分的热烈。但在交际场上,尤其是开欢迎会,主人致欢迎词,客人必须回致答谢词。可曹锟大老粗一个,向来不擅词令,站起来“啊,啊”说了几句话,就感到嘴巴里没词了,好在他口才不行,很会脑子急拐弯,立即说:“有点感冒,改由副官长代致答谢词。”
这副官长就是吴佩孚。
吴佩孚本来就爱说好阔谈,这一下终于可以展示特长了。在致辞中,他把湖南的历史文化、道德文章及“汤将军治湘”的“功绩”,用最美妙的言辞进行赞颂,把汤芗铭吹捧成仅次于曹锟之下的经天纬地之才;接着,讥讽革命党“作乱”罪有应得,随后又把曹锟的“仁、智、勇”和第3师的精锐吹嘘了一番,最后以“撼泰山易,撼曹家军难”结束了代曹锟的答谢词。
吴佩孚逮住机会,口吐莲花。致欢迎词时,汤芗铭是一分钟台下一次鼓掌,他致答谢词时,则是一句话台下一次鼓掌。有趣的是,他是临时被曹锟弄上阵的“拉夫”,“演说”完全是即兴 的,而汤芗铭则让手下笔杆子精心准备,忙了一个多月,自己又改了有改,才成稿的;汤芗铭是堂堂大清正规举人出身,吴佩孚是摘了帽子的假秀才。作为东道主,汤芗铭只要去吹去捧曹锟就可以,而吴佩孚既要尽力颂赞“汤将军”,但时时刻刻不能让他超过曹锟,可还得煽动台下的情绪,何其难也!但他几句话一出口,台下就掌声不断,台上曹锟听着,他吹捧汤芗铭强的赞词,笑眯眯的,汤芗铭虽被他赞得总比曹锟差那么一截儿,却也舒服极了。这样的舞台效果,一般的人,一般的口才,绝对是办不到,而歪秀才吴佩孚却完美地做到了。
这次吴佩孚的“口才秀”真是过了一把瘾,也为他本人的形象加分很多。
谁知其奇效还在后头。
事后,汤芗铭对曹锟说:“你部下真有人才呀!从你这位文武全才的副官长看,就可以知道你的队伍是何等的精锐了!”
曹锟本来就看吴佩孚样样顺眼,事事可取,虽有人背后说他爱说大话空话,内心也觉得有些讨厌,不料竟得举人出身的汤芗铭如此赞许,一改以往“陈见”,并且对汤芗铭说:“吴子玉的大嘴不仅不是毛病,而且是国宝。”
“可以抵上十门洋大炮。”汤芗铭若有所思地说。
这让大老粗曹锟更加认识到吴佩孚的价值了。
在回岳州后一天晚上,曹锟忍不住对吴佩孚说:“你真行,我的队伍赶明儿都交给你带。看你这个小个头,黄头发,黄胡须,两眼炯炯有光,你是金星下界,将来一定可以掌生杀大权,要好好干啊!”
吴佩孚当即就趴在地上,给曹锟磕了一个响头,说:“谢谢总司令大人,佩孚决死尽心竭力,誓死追随,以报知遇之恩。”
这边是大老粗曹锟要重用吴佩孚,那边老举人汤芗铭也是思贤若渴,准备在湖南专门成立一个混成旅,向曹大哥指名道姓要吴佩孚去帮忙当旅长,替自己分担一些担子。这一来,曹锟更觉得吴佩孚是“人才难得”了,哪舍得自己麾下的超级人才流失?为了婉言谢绝把兄弟,转而说:“吴佩孚,我是给不了。我的参谋长胡叔麒、参谋杨朝黻,这两人由你挑吧。”
汤芗铭一阵惋惜、长叹,最后无奈之中选中了胡叔麒。一贯嫌吴佩孚大嘴巴的胡叔麒反沾吴佩孚的大嘴巴的光,去湖南当混成旅旅长了。
曹锟留着“奇才”吴佩孚不放,岂不耽误他的前程?
自然要挪位置重用。
事有凑巧,第3师第6旅旅长张鸿逵忽然患病去世,按说得轮着第6旅资深团长王承斌升旅长了,可有人就是不同意他上,结果,曹锟说:“就让吴佩孚去算了。”
吴佩孚靠着一张大嘴巴居然当上堂堂旅长了,这让几乎让所有的大老粗们目瞪口呆了:“夸夸其谈的大嘴巴居然是升官利器啊!”
会做事的不如会说话的,官场就是这么瞎闹。
之后,吴佩孚靠着这张能说会道的大嘴巴,在四出征战中继续高升,最后官至直鲁豫两湖巡阅使、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1922年10月10日,他被晋授为陆军上将,还成为荣登美国《时代》杂志封面的首位中国人,被《时代》杂志称为“biggest man in china ”——“中国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