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侃是南北朝时期的著名将领,身材魁伟,颇通文史。早年出仕北魏,尔朱荣掌权后,率部南归梁朝,多次随军北伐。侯景之乱爆发后,奉命坚守建康,多次击退叛军进攻。最后病逝于台城。羊侃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勇将,可以说,羊侃不死,南北朝的历史或许就会改写。
羊侃出身于泰山羊氏,泰山羊氏是世家大族,从汉朝的羊续到晋朝的羊祜都出自于此。羊氏在汉、魏晋、南朝都担任要职。但是到了羊侃这一代,情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羊侃的祖父、父亲在与北魏太武皇帝作战时投降,羊侃跟着成了北魏官员。
羊侃武艺高强,膂力绝人,深受魏帝器重。但要以为羊侃只是一介武夫,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熟读经史,博猎兵书,是一个文武全才。羊祉是北魏著名酷吏,羊侃则不同,为人十分宽厚,一个朋友喝醉,烧了他七十多艘船、无数金银玉帛,羊侃毫不在意,该喝酒喝酒,对朋友待之如初。
羊侃早年曾经跟随羊祉讨伐梁州羌氐,这只是随父出征的一次历练,不过他的机会很快就来了,之后羌人在秦州、凉州作乱,羊侃跟随萧宝夤出征,一箭射死羌人首领莫折天生。
羊侃因功被封为泰山太守。泰山郡是羊氏老家,魏明帝此举是想借羊氏的名望收拢民心,但是他没想到,羊侃竟然趁机投降了南梁。羊氏是汉人,羊祉早就对儿子们说过:咱们是汉人,怎么能久居异族。再加上这时候北魏发生政变,前来投靠的徐纥也力劝羊侃投降南梁,羊侃于是决心奔梁。不过他的想法很快暴露,被他堂兄、兖州刺史羊敦获知。羊敦不想投降啊,于是和羊侃短兵相接,同时北魏朝廷派使者来劝羊侃: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就既往不咎。
羊侃心意已决,将使者斩杀,北魏于是派出于晖、高欢等将前来讨伐,羊侃战败逃往建康。
随军北伐
投降南梁后,羊侃被封为高昌县侯,先后担任过安北将军、侍中、云麾将军、冠军将军等职务,跟随元法僧北伐,平定闽粤。
最能显示羊侃的军事才华的,是公元547年跟随萧渊明攻打彭城、接应侯景。羊侃的军事才华远在才能平庸的萧渊明之上,但是萧渊明是主帅,羊侃负责在彭城外修筑寒山堰。寒山堰修好后,羊侃劝萧渊明水灌彭城,萧渊明不听;高澄派慕容绍宗、高岳、彭乐来援,羊侃又劝趁其立足未稳出兵攻打,萧渊明不听;之后,羊侃再次请战,萧渊明仍然不听。
羊侃很失望,知道萧渊明是草包一个,只好带着本部人马驻守寒山堰,免得跟着萧渊明一起送死。之后的剧情和羊侃所料一样,梁军惨败,萧渊明被俘,只有羊侃带着本部人马从容而退。
萧衍建立梁朝后,修生养息四十几年,期间也发生过几次北伐,但每次都任人唯亲,第一次是懦弱的萧宏,第二次是叛逃的萧综,第三次是无能的萧渊明。这时候的南梁已经人才凋零,老一辈的曹景宗、韦睿、裴邃、陈庆之已经去世,新一辈的人还没上来,再加上萧衍不信任外臣,像羊侃这样的人只能表面上得到萧衍的尊敬和重用。
此次北伐过后,羊侃深深地感受到不得信用的无奈,只好纵情于歌舞酒色,过上奢靡的生活。如果没有后来的侯景之乱,羊侃恐怕会成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终身被埋没的能人,但是侯景之乱很快就来了。
保卫台城
公元548 年,侯景率叛军杀进建康外城,居住于外城的官吏、百姓纷纷涌入台城,军士们冲入武库抢夺兵器,秩序一片混乱。彼时梁朝老将都已凋零殆尽,掌兵的少壮派将领都在外镇,可以依靠的只有羊侃。萧大器虽然挂名都督诸军事,实际上军队指挥都由羊侃负责。羊侃先是按区划分防卫地段,由各个宗室王公分片负责。羊侃杀了几个擅入武库的军士,又宣称城外射箭告知邵陵王萧纶的援军已杀至建康附近,城内人心逐渐安定下来。
侯景骑马绕城看了一圈,发现羊侃守御得法,无隙可乘,便分命诸军四面攻城。叛军纵火烧台城大司马门、东华门和西华门,羊侃命在城门上凿孔放水, 浇灭大火,又令城上射箭,杀叛军数人。萧纲亲自坐着银鞍马带着黄金5000 两、白银1 万两赏赐羊侃,羊侃拒而不受,而以私财赏赐他的部曲,激励他们努力杀敌。
叛军又乘夜以长柄大斧劈砍东掖门,守军在城门上凿开洞,斩杀数名叛军。此计不成,侯景令叛军登上台城外的东宫宫墙向城内射箭,萧纲命人乘夜出城烧毁东宫的楼阁。侯景一怒之下又纵火烧毁士林馆、太府寺和乘黄厩,可怜繁华的建康城,被烧成一片灰烬。萧纲与其兄昭明太子萧统一样也颇有才华,其宫中积累了大批珍贵书籍,东宫一烧,这些书籍全都毁灭在火海里,真可谓人间浩劫。
叛军又造出木驴攻城,城上扔下石头全部砸碎。叛军改制尖顶木驴,这种木驴大概顶部凸起,受力面有限,故而石头砸不碎。羊侃针对尖顶木驴制造雉尾炬,此炬尾上有羽灌油点燃,头部类似箭镞,投下时能扎到木驴上,进而焚毁之。
叛军又制造出高达十几丈的登城楼车,企图乘高临射,羊侃看出这种车头重脚轻,一动必倒,便让军士坐而观之,结果正如羊侃所说,楼车一动便倾倒,全然发挥不出作用。侯景百计进攻而不能得逞,士兵伤亡惨重,便暂停攻城,在台城外筑起长墙,围住城池,作持久之战。
眼见叛军士气受挫,朱异、张绾便请派兵出城反击,梁武帝询问羊侃,遭到后者的坚决反对,他认为,叛军筑围持久,不过是想逼得城中人心不稳出来投降。如果出城作战,人少了不行,人多了,一旦失利,桥窄门小,想回都回不来,届时将会对士气带来巨大影响。然而武帝被急于退敌的心理冲昏了头脑,他仍命千余人出城交战。南津校尉江子一从前线退回来曾受到武帝的责备,这位62 岁的老将义不受辱,与其弟江子四、江子五并力出战。可惜勇则勇矣,野战根本不是叛军的对手,兄弟三人当场战死,众军大乱争相回撤,结果被叛军追杀死伤惨重。
羊侃的儿子羊鷟先前被侯景俘虏,侯景把他押到城下要挟羊侃。羊侃当场表态:“我全族人都为国而死都不怕,哪会因为这一个儿子而耽误大事。”过了几天, 侯景又把羊鷟押来,羊侃说:“我以为你已经被叛军杀了,原来你还在。我的身家性命已经给了国家,不能再怜惜你的死活。”为了表示决绝,他亲自张弓射子。叛军敬佩羊侃的气节,终于没有杀羊鷟。侯景的仪同将军李士哲久闻羊侃大名, 请求他脱掉甲胄观看真容,羊侃坦然去胄,李士哲瞻望了好一会儿才走。
侯景攻台城不克,便分兵2000 进攻仍然据守的东府城。东府守将萧推一贯比较悲催,他曾历任淮南、晋陵、吴郡三地太守,每到一处,当地便发生旱灾, 以至于人送绰号“旱母”。好在这位“旱母”还比较有气节,他率守军死守不降, 拒战三日,叛军硬是攻不下来。东府城位置关键,与台城互为犄角,时刻威胁着侯景的侧后。侯景不敢轻视,便率军力亲自来攻,双方攻战激烈,叛军用百尺楼车进攻东府,撞毁城头雉堞。由于东府城防守工事完善,侯景急切之间也奈何不了萧推。
不料关键时刻,又有带路党给叛军帮忙。萧纲长子宣城郡王萧大器的部下许伯众负责东北方向城楼的防守,重压之下,他倒戈投降,招引叛军上城。侯景大军一拥而入,全歼萧推守军,“旱母”将军被杀于城内。侯景逼令城中文武裸身而出,仪同将军卢晖略率兵持长刀夹城门,城内人出来一个杀一个,死者达3000 多人。侯景到台城下耀武扬威地说:不投降的下场就是死。
侯景让人散布武帝已经病死的谣言,城内外闻之莫不耸动。这位领导帝国长达47 年的老皇帝,随着时间的惯性已经成为国人的精神支柱,在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的生命是帝国安危的标志。武帝听说谣言,亲自登上大司马门,军民见其尚在,无不欢呼万岁。
侯景自九月攻至台城,时间已近两月,然而台城中依然严阵以待,守御得非常严密,叛军士气已现颓唐,不想点办法怕是坚持不下去。原本投降侯景的历阳守将庄铁,看到侯景久攻不下,吓唬历阳的叛军将领田英、郭骆说侯景已败,二将信以为真,弃城北逃寿阳。庄铁也不敢在历阳久驻,奉其母逃至寻阳,归降梁军。
起初他侯景认为南朝军队不堪一击,君臣软弱可欺,建康可以轻易拿下,为了尽可能地赚取人心,便严令军队不得侵害百姓。不料突然杀出一个羊侃, 打得他进退不得,他生恐时间再长,各地勤王兵四面而至,部队必然溃散。为了激发斗志,侯景祭出最原始同时也是最残忍的办法,纵容军队烧杀抢掠。
建康城经过半个世纪经营,人烟辏集,经济阜盛,人口大约有140 万左右, 这在当时的世界是数一数二的超级城市。然而越是繁荣美好,此时在叛军野蛮而残忍的摧残之下越显得悲剧。城内外百姓被大肆杀戮,尸体堆如山积,官员富人家的子女都被配给士兵作奴仆,官民财富被叛军掠夺一空。石头城先前贮积的粮米也被吃尽,建康米价飞涨,百姓无计生存,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饿死的人几乎有原有人口的一半。
叛军不敢逼城进攻,便驱使百姓在城外堆起两座土山,稍有不从,或是身体羸弱不能干活的,都被叛军杀了填山。百姓不敢藏匿,纷纷被强迫着干活。侯景又令军中的北来奴隶,统统升为平民身份,补入军队作战,部队很快扩充数万人。
堆土山的战法与高欢攻玉壁城时的土山战法别无二致,羊侃的破法与韦孝宽守玉壁时也如出一辙,他在城中同样也堆起土山,夺取制高点,萧纲与世子萧大器带头和军士一起堆土山,将士深受鼓舞,士气大振。韦黯与东宫直后沈恪分别担当西山和东山的主将,与叛军的土山对攻。不料天公不作美,突然连降大雨,城内土山崩塌,叛军乘机从土山上搭梯攻上城头。梁军死命抵抗,无奈叛军越进越多,眼看就要抵挡不住,羊侃急中生智,命人多点火炬,扔到叛军越城之处,阻止他们继续往城里冲。城头一带大火燃起,叛军果然无法再进,已经进城的都被梁军杀死。羊侃又让人掘地道至城外,把叛军的土山陷塌。叛军进攻再次受挫。
由于羊侃指挥得力,应对得法,叛军用尽各种方法,台城始终巍然屹立。随着时间的推移,梁朝各地勤王大军都逐渐赶到建康附近,侯景叛军缺少后勤供应,士气逐渐下跌,即使是抢掠烧杀也不能维持其高昂的战斗状态了。梁朝似乎马上就要转危为安,但是羊侃因病去世了。这真是个晴天霹雳。在大家的印象里,最可能在围城之战中先累死的应该是年近九旬的梁武帝。谁也不会想到“胆力俱壮”的武将羊侃会先死。萧纲一下乱了阵脚。羊侃死后,城中无一人能主军,不仅军队的指挥乱了套,连城内民心都开始浮动起来。
失去了羊侃的建康城,很快就被侯景攻破,所以说,这真的是一场“人在城在,人死城破”的战争,羊侃的赤胆忠心以及过硬的军事才能,在梁末是不多见的,他以自己出色的表现折服了梁朝君臣百姓,甚至连叛军都被他的气节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