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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的第五次“北伐”

在准备了三年之后,公元235年,诸葛亮率领十万大军走褒斜道出秦岭,在眉县与司马懿率领的魏军摆开战场。由于司马懿深沟高垒,以逸待劳,诸葛亮在欲战不能、欲罢不忍中支持了一百多天,终病死于五丈原军中。按生前安排,长史杨仪率大军回撤汉中,镇西大将军魏延率兵断后。途中虽不曾遭魏军追击,但是杨仪与魏延长期抵牾发展到早已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诸葛亮一死,魏延,命令魏延断后的临终遗嘱,彻底激恼他长期受到压制的愤懑,于是利用熟悉的地理环境,率兵绕到杨仪主力的前边,终在汉中南郑北边虎头桥(今汉中市北关)一带发生了血肉纷飞的内讧。

诸葛亮五次“北伐”,多次都因缺乏粮草而不战自退。惟这一次准备充分,储存了足够十万大军消耗几年的粮食,这是罄国罄民的大手笔,然而却全部留给了司马懿。

《三国演义》中,有一场十分精彩的相互辩难。这是夷陵之战后,吴、蜀重新修好时,孙权送走蜀国使臣李恢后,又派张温去成都回访。诸葛亮鄙视张温以口舌之辩恃才傲物,特别召来益州饱学之士秦宓。交谈中,秦宓以所学知识为政治服务,有问必答,最终的落脚点是,西蜀政权是正统。张温数度辩难都处于下风,竟然拿出杀手锏:“日生于东乎?”想以此自然现象证明,东吴是正统政权。秦宓针锋相对地回答说:“虽生于东而没于西。”此话的政治意义十分明白:虽然东吴有皇帝,但必然要为西蜀消灭。

这故事是真实的,《三国志》中亦有记载,诸葛亮特地召来秦宓,就是要在打嘴仗中胜过对方。可惜的是,天人感应是儒家编造出来的政治鬼话,自然现象同政治斗争并没有表里联系,徒作口舌之争,根本不能改变西蜀日渐没落直至灭亡的命运。诸葛亮主政期间,虽然明察到西蜀危急存亡的紧迫形势,然而却举止失措,不但未能挽大厦于将倾,反而加速了它的崩塌。命归五丈原时,他是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溘然而去的。

诸葛亮一生自视甚高,青年时就自况管仲、乐毅,是出将入相的全才;南征孟获的胜利,似乎又检验了他的军事才干,鼓舞了他率领部队进攻曹魏的信心。在做了两年半准备之后,于公元228年春,率领十万军队开始了没有休止的五次“北伐”。

中国人有一句格言:“事不过三”。按理说,三次“北伐”三次失败足以使诸葛亮幡然悔悟,然而并没有。不能说此时诸葛亮依然昏头胀脑,他有更多的时间考虑善后。如果不“北伐”,常驻汉中就没有理由,必须回成都。如果回去,然而京城的变数很多,防不胜防,自己是继续辅政不归还是由刘禅亲政?无论是哪种形式,都难以避免他与刘禅之间的杯葛,权臣同皇帝之间,始终存在着难以调和的权力之争,表面的君臣称颂,难以化解权力争夺的勾心斗角;觊觎宰辅地位者大有人在,随时潜在着阴谋算计,当初那句“不效,则治臣之罪”的军令状,自然会成为遭受弹劾的口实,所以他不能回去。

不回成都得有事可做,这就是“北伐”。所以三次“北伐”失败之后,又大度地追加一次,公元232年春,诸葛亮从勉县出发进行第四次“北伐”,可惜再一次失败了。对一个三军统帅来说,四次失败足以夺气,已经没有了继续“北伐”的勇气与毅力。然而如果不“北伐”,依然面临着返回成都的为难,所以还有第五次。

仔细考查诸葛亮五次“北伐”的全过程,大致归纳有以下几点。

其一,战略目标是凉州。夺取凉州是西蜀夺取益州后已经确定的目标,章武元年刘备成都称帝时,考虑到马超在陇右的社会基础,一投降过来,立即加封为骠骑将军,领凉州牧。当时的凉州尚为魏国控制,马超的州牧一职仅是虚衔,要使空衔成为实职,还得马超出力掠取,这是刘备刺激马超的策略。当孙权索要荆州时,刘备回答说,需得凉州,当还荆州。后半句虽是推托之辞,前半句则是真的。

诸葛亮主蜀之后,原定的战略目标并没有改变,加封魏延为凉州刺史的目的,略同于马超。第一次和第四次出兵,都是奔天水这一战略要地。如能在天水一带站稳脚跟,凉州大部就会为西蜀所有,魏国再出兵反抢就十分困难。西蜀军队已占领战略要地,利用陇上复杂的地形反客为主以逸待劳,魏军不仅有长途奔袭的疲劳,输运的艰难,而且需逆渭水仰攻,这在战略战术上都处于不利地位。正因为凉州重要的战略地位,所以魏国始终没有给诸葛亮留下立足的时间。

这时候,诸葛亮已陷入教条主义的泥潭之中,他始终坚持刘备夺取凉州的战略目标,却不曾分析前后形势已发生根本变化。刘备夺取益州后,经济上,有荆州六郡和整个益州丰富的物资资源做支撑;军事上,不仅节节取得重大胜利,而且并吞了荆州南四郡和益州刘璋的十余万军队,实力充盈,威望徒增;投奔过来的马超在凉州经营多年,虽然最后失败了,但还有巨大的政治影响,支持马超的地方势力还很雄厚。在经历了丢失荆州特别是夷陵惨败后,西蜀已元气大伤,一时间很难振作;马超病逝后,在凉州的这面大旗已经倒下,支持马超的潜在势力已作鸟兽散。一句话,西蜀已失去了主动出击的所有条件。

从西蜀利益思考,此时惟一的出路是,对外部依险固守,等待时机;对内与民休养生息,培植元气,积蓄力量。然而诸葛亮见不及此,却徒然进行没有胜利可能的“北伐”。

至于今天一些史学家说,诸葛亮自知西蜀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想以主动出击阻止魏国入侵的解释,是毫无依据的猜测,无意中已给诸葛亮做了情人。在当时,魏国视东吴为主要敌人,争夺的重点在江淮一带,没有入侵西蜀的任何计划与迹象。诸葛亮三次“北伐”后,召来了曹真、司马懿的一次南伐,也因华歆等人的劝阻和大霖雨阻隔半途而废,此后又没有任何动作。再者,强弱悬殊中,弱者取攻势是加速灭亡。军事家懂得倍则围之,数倍者歼之的军事常识,懂得进攻一方客位的险恶环境,必然须有雄厚的物力,得付出数倍于敌人的牺牲。军事上有短促出击,指的是战术而不是战略,战略上没有短促出击,弱国主动出击是自取灭亡。

其二,策略是蚕食魏国以强大自己。从刘备时代到诸葛亮当国,西蜀地域狭窄、人口稀少、物资匮乏的弊病日见突出。特别是荆州西三郡丧失之后,西蜀仅留下狭小闭塞的益州地盘,东出三峡掠取中原已不可能;荆州西三郡不能再收复也无力收复,否则同盟必然会再次破裂,会为强大的魏国各个击破。

诸葛企图通过夺取魏国边远的地盘壮大自己,要以小击大、以弱击强,当然不能进行战略决战,更不能鲸吞而只能蚕食。所以不可能从汉中出师向东夺取西城(今安康),以打开夺取南阳进袭中原的通道,只能在魏国西部边陲凉州下手,这里的防守比较薄弱,容易夺取。夺取之后,陇上复杂的地形有利于蜀军凭险固守。

其三,战略目标不同于宣传口号。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谈到了“北伐”的目标,即“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仔细观察,诸葛亮的五次“北伐”行动,同《出师表》的既定目标大相径庭。在这里,他第一句所说的中原,不是实指,而是魏国的代名词。第二句只是表态,没有实质的内容。后边三句,对诸葛亮自己来说,并不是具体的行动方案,更像是对西蜀上下的宣传口号,借以鼓励民心士气,以不怕牺牲的精神全力支持他“北伐”。

其四,出师五丈原目的。关中平原是一个梭形平原,以长安作为中心,东西长约八百里,南北最宽处仅百八十里,东西两端很狭窄。五丈原所在的眉县,处长安与陈仓的中间偏西一些,南依秦岭,北临渭水,东西两面沟壑从横。渭水是黄河最大支流,在秋季大水滂沱,难以跨越。军事上有利于防守不利于进攻。诸葛亮驻兵于此,显然不在于进攻而在于防守。既要防守,无须翻山越岭前往关中,派少数兵力驻守四条栈道之要隘,可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果。既要北伐,就应该将部队摆在有险可守更便于出击的军事要地,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就应该抢夺武功占据渭北高原,给军队留下广阔的回旋余地。

诸葛亮并没有这种打算,走褒斜栈道出秦岭后驻军眉县,就把蜀军摆在十分尴尬的地位,不论向东、西,或向北任一方出击,都会遭到魏国主力的三面夹击。即令在这里一时得手,狭窄的渭水南岸难以掠取足够支持长期战争的物资和兵员。而一旦斜谷丢失,退回汉中的后路就被截断,蜀军以小击大、以弱击强的军事劣势,在这里更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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