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最早使用特务监视臣民的皇帝,是周王朝第10任君王姬胡,也即周厉王。他为了禁止臣民对他的“诽谤”,从卫国找来一个巫人,让他四下打探,发现谁背后说他老人家的坏话,立即向他报告。这个卫巫,便是充当特务的角色。
周厉王仅用一个卫巫来监视臣民,当然算不上什么大手笔,而他也未封卫巫什么官职,不过是让他做自己的私人侦探而已。到了三国时期,周厉王的手段被乱世枭雄曹操拿来,并且设置“校事”一官以“广耳目,察群下”,监视臣僚。以往的皇家私人侦探,从此成为朝廷的正式官员,开始公开为主子效劳。
校事的职责是侦探、检举、处置对曹操心怀不满或有反叛嫌疑的文臣武将,他们只对曹操个人负责。校事的头目为卢洪、赵达等人。起初曹操只让他们担任侦探工作,并未授予他们拘捕、审讯和判决的权力,故这帮家伙开始还算守职,所谓“检御有方,不至恣纵”。后来,曹操令他们“上察宫庙,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限”,也即朝廷百官皆在他们的监视侦察的范围之内。特务们的权力既然如此之大,自然骄纵不法,为所欲为,大小臣僚无不畏惧校事,当时军中曾流传:“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可见这帮特务已掌握了文臣武将的生杀大权。丞相高柔上疏说:“设官分职,各有所司。今置校事,既非居上信下之旨。又(赵)达等数以憎爱擅作威福,宜检治之。”(《三国志·魏书第二十四》)曹操却说:“卿知达等,恐不如吾也。要能刺举而辨众事,使贤人君子为之,则不能也。”(出处同上)对高柔的劝谏不以为然,仍然重用赵达等人。
曹操有了这帮特务,便可身在宫中而明察臣僚的一言一行。而大小官吏一不小心便要倒霉,甚至掉了脑袋。
曹操为了整饬臣僚的风纪,曾下过禁酒令。一天,尚书郎徐邈闲来无事,在家中喝酒至醉,被赵达发现,即对他进行盘问。徐邈不说自己喝醉了酒,而说自己“中圣人”。赵达认为他不但违犯禁酒令,而且出言傲慢,自比圣人,立即向曹操报告。曹操大怒,要拿徐邈治罪。徐邈的朋友、大将鲜于辅闻之,急忙到曹操那里为徐邈求情,他解释说:“那些爱喝醉酒的人平时称酒清为圣人,酒浊为贤人,并非以圣贤自比。徐邈为人一向谨慎,不过是喝醉了酒偶尔说了句醉话罢了。”徐邈这才免于刑事处分。
谋士许攸是曹操早年的朋友,后来到袁绍处做幕僚。官渡之战后,许攸背叛袁绍,投奔曹操,为曹操击败袁绍献策献计。许攸仗着与曹操以前的交往,又为破袁立下了不少功劳,便有些居功自傲,曹军破冀州后,他喊着曹操的小名,开玩笑说:“若不是我,这冀州城恐怕你难打下来。”曹操听了,大为不悦,但又不好为这一句话治他的罪,便强笑道:“说得是。”后来,许攸随曹操离开邺城,出东门时对别人说:“这家若不是我,焉能出入此门?”一个校事立即把他的话报告曹操。这一次,曹操不再客气,给许攸捏了罪名,将他逮捕入狱,随后将他处死。
谋士娄圭,是曹操的少年朋友,后来聚众投奔曹操,随其南征北战,屡建功勋。曹操打下冀州之后,心情大悦,率诸子出游。娄圭奉命随行,见曹操父子饮酒赋诗,其乐融融,便私下对身边人说:“你瞧这家父子,到今日才知道有此快乐。”不料,校事立刻将他的话报告曹操。曹操怒火中烧,下令将娄圭处死。为曹操立下汗马功劳的娄圭,就这样因一句话而掉了脑袋。娄圭的罪名是“腹诽”。这一罪名是西汉武帝朝的酷吏张汤定下的,腹诽罪的发明,为后世帝王杀人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详情容当后表。
尚书崔琰忠直端方,识见高远,提拔举荐了不少文武人才,向为曹操和朝臣所敬重,但他后来却因一件小事被曹操杀掉。建安二十一年(216年),曹操受封魏王,属官杨训上表颂其功德。有朝臣讥笑杨训为人虚伪,上表是为了向曹操献媚,图求富贵。杨训为崔琰所荐,于是有人说崔琰荐错了人。崔琰从杨训处要来颂表的草稿,读后写信给杨训,其中有“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不料,这封信的内容又被校事探知。曹操听了校事的报告,大为愤怒,说:“俗谚有‘生女耳’,这个‘耳’字不是好话,至于‘会当有变时’更是居心叵测。”认为又发现了一个对他腹诽心谤的人,遂下令罢去崔琰尚书之职,罚他去做苦工。此后又派校事探察崔琰的表现。特务到崔琰家转了一圈,向曹操报告:“崔琰虽然服刑,但家中仍有宾客往来,门庭若市。崔琰说话时辞色毫无悔过之意,且虬须直指,心似不平。”崔琰服刑后的表现,经校事这一番描绘,更加激怒曹操,当即下令,逼崔琰自杀。
崔琰无辜获罪,令一些大臣为之震惊。尚书仆射毛玠与崔琰齐名,素有威望,也为崔琰之死深感不平。时逢天旱,他见罪犯的妻子儿女纷纷被收做官奴婢,想到崔琰之死和其妻女的遭遇,不禁叹道:“天不下雨,正是因为这些无辜的人获罪造成的。”不料这话又被校事探知,曹操闻报大怒,下令将毛玠收监。后由从大臣上疏为他求情,才幸免一死。
……
曹魏时期,因曹操和他的儿孙们任用校事,致使告密成风,因校事告密而获罪的者,当然不止上述数人。据《三国志·魏书》载,有一个名叫刘慈的校事,仅于数年间,便“检举案件以万数”,赵达、卢洪等头目检举的案件,数量更多。由于特务横行,臣僚一不小心便要被关进监狱或砍掉脑袋,故不少文臣武将均忧心忡忡,苟且自保:太尉贾诩“惧见猜疑,闭门自守,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大臣何夔经常在怀里揣着毒药,以备在被告密获罪时服毒自杀,以免受辱;奋勇将军、安国亭侯程昱在平定中原后说:“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自动交出兵权,居家养老,但后来还是被人诬告“谋反”;右将军、杨侯徐晃直到晚年仍担心祸从天降,小心谨慎,“不广交援”,才得以善终。这些功臣名将尚且如此,至于一般官吏,其惶恐可想而知。
《三国志·魏书》中关于曹操发怒的记载,可谓多矣,而此公一怒之后,不是有人下狱,便是有人掉头。至于曹操发怒的原因,大多由于有特务向他报告某人有何言行所致。曹操以猜忌好杀著称于史,而公开委特务以官职,利用校事监视臣僚,也为中国历史第一人,他阁下可谓搞特务政治的鼻祖。
曹操翘辫子之后,校事继续横行,且为祸益甚。曹魏末年,司马氏专权时期,名将程昱的孙子程晓上书痛陈校事之害,建议罢去校事一职,他指出这帮特务“随意任情,惟心所适。法造于笔端,不依科诏;狱成于门下,不顾复讯。……外则托天威以为声势,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大臣耻于分势,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锋芒,郁结而无告。罪恶之著,行路皆知,纤恶之过,积年不闻。”(《三国志·魏书第十四》)并说,朝官中已设掌管司法监察的司隶校尉和御史中丞,“若此诸贤犹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可信;若此诸贤各思尽忠,校事区区,亦复无益。”司马氏为了笼络人心,采纳了程晓的建议,罢去校事一官。但不久又设立了“抚军督尉”一职,用来监视军界。
曹操利用特务监视臣僚的手段,同时也被吴国“拿来”。吴国第一任君王孙权,晚年猜忌多疑,对臣僚越来越不放心,于是也效仿曹操,利用特务监视百官。这些特务的官职为“典校”,《三国志·吴书》中也称“校事”,头目有吕壹、钱钦等。吕壹操纵权柄,擅作威福,朝中将相几乎都被他监视告密过,有的人竟因他不断告密而获几种罪名。大将军陆逊、太常潘睿等都曾被他监视,甚至连丞相顾雍也因他告密而被拘禁过。典校如此猖獗,太子孙登屡次进谏,请罢校典一官,但孙权一直不买他的帐,诸大臣于是没人再敢说话。后来大臣李衡在孙权召见时,口陈吕壹多条奸罪,长达数千言,致使孙权面有愧色。数月后,孙权终于下了决心,诛杀吕壹,以平群臣之愤。
孙权死后,其十岁的儿子孙亮继位,由大将军诸葛恪辅政。诸葛恪为了笼络朝政,废除典事一官。但吴末帝孙皓即位后,又玩起祖父孙权玩过的把戏,不但恢复了典事一官,并且加设“弹曲”一官,以壮大特务队伍。不过这些特务并未起到巩固孙皓的帝位和吴国政权的作用,晋咸宁五年(279年),司马炎大举伐吴,在晋军的打击下,孙皓众叛亲离,吴军土崩瓦解。次年三月,吴国被西晋所灭,孙皓被俘,两年后死于洛阳,时年42岁。
曹操搞特务政治的手段,被后世许多帝王采用,且与时俱进,不断发扬光大,至明朝的朱元璋,将特务政治发展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