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是中国战将和谋臣人才辈出的年代。单是在曹操麾下,就云集了郭嘉、荀彧、荀攸、程昱等著名的谋臣。不过,学者汪宏华研究认为,曹操和他的谋臣们也并非是同心同德,在看似平和的表面下,也涌动着勾心斗角的暗流。下面为其在北京高校讲座的部分内容的节选。
谋士们之所以纷纷投到曹操门下,不是他们看不出曹操的法家本质,也不是他们要拥护法家或者趋炎附势。法家是一种在秦朝就没落了的哲学,比汉家之儒更不得人心,当然不能又用它取代汉朝,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而从他们后来的结局看,攀附权贵的想法则可彻底排除(不入流的小谋士如蒋干、蔡和、蔡中除外,当今社会的所有谋士除外)。笔者通过系统分析后发现,这些谋士在厌倦了纯粹的法与儒之后,都在冥冥中向往一种能将法和儒取长补短、有机结合的新哲学。他们不知道该混合体最终应是什么样的配合比例,什么样的实现形态,什么样的变化趋势,但他们依旧满怀信心要去寻找,去摸索。当发现曹操具有一些儒法糅合的特点时,他们眼前一亮。尽管不是很地道,却至少让人看到了儒法混的先进性和可行性。
另一位政治家刘备之所以能让郭嘉等人刮目相看,并吸引到徐庶、诸葛亮,也是因为他不是纯粹的儒家,他虽不反刘汉,但反东汉,属于新儒家。而新儒家比新法家又稍稍进步了一些。不过刘备的法芯也仅是用来缝合内部伤口的丝线,一旦得到天下还是会抽去,继续效仿高祖的“约法三章”、“宽刑省法”等仁政,刑法略严于东汉末。第六十五回刘备在占据益州后便通过好友法正阐述了自己的这一政论,但随即被诸葛亮驳回。只有诸葛亮才是将儒与法血肉相融的第一人:“秦用法暴虐,万民皆怨……刘璋暗弱,德政不举,威刑不肃……所以致弊,实由于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道,于斯著矣。”
随着曹操的法形渐露,当初乘兴而来的谋士一天天失望,有的人不能忍耐就提前造反了,如祢衡、孔融。然而他们拼将一死的斗争是徒劳的,丝毫不能遏制曹操的扩张势头,何况利用曹操消灭袁术、袁绍,统一北方亦不失为国之幸事。但接下来曹操准备攻打刘备就完全跨入民心向背的另一面了。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身边的谋士便一齐行动,采取了比祢衡、孔融更有效的手段,他们不但内部分工协作,还适时与对方的谋士外通内联。
假如说官渡之战是新法家与旧法家的较量,那么赤壁之战就是所有谋士众志成城阻截新法家继续前进的大决战。此时,三方谋士虽然思想创新的程度各有不同,但反曹反法的立场却达到了惊人的一致。在他们看来新法家只能作为天下统一道路上的阶段性哲学,现已完成了历史使命,须当立即止步于赤壁,等待新人、新思潮的成长。于是,三方谋士便围绕曹操这一邪恶轴心共同构筑了三角同盟。该同盟结构松散隐秘,没有协议,没有章程,只有扑朔迷离的智慧和机巧,犹如一个绕来绕去的数学拓扑。
这里需要稍作说明,孙权的思想是一种苟全于乱世的儒法混,准确地说是有善有恶的“儒法换”,即根据本地域的形势需要随时作纯儒、纯法的两极“变脸”。比如他既可以比关羽更“义”地夺取荆州,又可以比曹操更“法”地杀害关羽;既可以向汉室或曹操投降,也可以联刘反曹。这种没有稳定信仰的“新有善有恶”注定只需要也只能够聚集一帮惜命保家的二流谋士,所以也就安不了天下(庞统寄寓江东是为了避诸葛亮之锋曲线救刘)。中国民族从来都崇尚顶天立地、不卑不亢的大国风范。
郭嘉率先刮起倒戈曹操的完美风暴(杨修亦同)
在孙权王心偶炽、刘备求贤若渴请来了两位“可安天下”的谋士的同时,曹操却以为随着主要对手的消灭,已不需要大谋士或者说战略军事家了,只要用人海战术和几个奴才、爪牙就可以完成余下的统一大业。他决定从高到低依次裁减智囊和功臣。先借黄祖之刀杀祢衡,之后又千方百计找理由屠孔融和许攸。他们纵然有一些缺点,但也都犯不着死罪。其中许攸是曹操的功臣、故友,许褚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是决不敢随意斩杀的。之后,曹操也没有追究许褚的任何责任。典型的权谋手段!
曹操清除卧榻之侧一方面是想在将来称帝之日抢得无与相争的全功,另一方面也是要优化现在的资源配置,不想花大价钱白养人。然而,他没有想到未来的天下已非“秦时明月汉时关”,不但需要战略思维,还需要比祢衡、孔融更高层次的战略思维。看重眼前既得利益的法家确实已经过时了。
曹操的险恶用心当然逃不过其他几位谋士的眼睛,谁还敢为他立功卖命呢?许攸死后,首先唇亡齿寒的就是郭嘉。
郭嘉的死亡比许攸更加神秘。在袁尚、袁熙投奔乌桓之后,曹操原是不必劳师远征的,连曹洪都知道:“袁熙、袁尚兵败将亡,势穷力尽,远投沙漠;我今引兵西击,倘刘备、刘表乘虚袭许都,我救应不及,为祸不浅矣。请回师勿进为上。”事实上所有辽西、辽东的首领都打定了一个主意:只要曹操不主动进犯就不支持二袁,都知道二袁已沦为丧家之犬,不值一保。然而,向来善于判断形势的郭嘉这回却出人意料劝说曹操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为什么?郭嘉很清楚在消灭袁绍之后,曹操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刘备。但郭嘉心目中的这位贤明主公还刚刚投靠刘表,立足未稳,所以他决定以二袁牵制曹操。表面上他向曹操解释说:刘表“自知才不足以御刘备”,必不会重用刘备。实际上郭嘉相信,只要给刘备足够的时间,谁也不能阻挡他们三兄弟的短传渗透,郭嘉在曹操许都放刘备之后就说:“一日纵敌,万世之患。”
另外,郭嘉意识到许攸死后曹操也必不会久留自己这个首席顾问。所谓谋士,是既谋生也谋死,与其将来在曹、刘之间无所适从,与其将来被曹操窝囊整死,不如主动赴死。此时郭嘉便选择了死在北伐征途中。其用意在于:一、以漫长的作战时间给刘备留出积蓄力量、厉兵秣马的契机。二、以艰苦的作战环境消耗曹操与曹军的战斗力。三、以北伐的小胜利冲昏曹操的头脑,令其意得志满。四、以战死疆场的行动成全自己的忠义之名,同时让曹操不疑。如他说:“某感丞相大恩,虽死不能报万一。”
曹操在郭嘉死后曾大哭:“奉孝死,乃天丧吾也”。这并不是真话。不必说在放走刘备的事情上与郭嘉已有过嫌隙,就是当郭嘉病中说出不祥之言——“虽死不能报万一”时,也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只顾问计,既不送回许都,也不请名医疗救,只留他在易州等死。最重要的是,这句话曹操哭在接到郭嘉的遗书之前,一时也确实有些无助,但当他看到遗计之后,尤其是二袁的脑袋被辽东人送来之后,曹操笑了!
华容道之后曹操又哭道:“若奉孝在,决不使吾有此大失也”,实际上所有应当防范的问题,他身边的谋士都提醒了,曹操的失败完全是咎由自取。显然,曹操哭郭嘉是假,推卸责任是真,当时就让“众谋士皆默然自惭。”
由于郭嘉不愿意伐刘,性情又较为耿直,所以即便北伐时不死,他的头颅也会成为曹操南下的祭物。原来郭嘉只不过就——早死了那么一点点。《三国演义》告诉人们,政治家是不会有眼泪的,他们的哭泣和顿足全都是权术的表演,刘备、诸葛亮亦然。赤壁之败也让人们看到,失去谋士之后的曹操的智识其实是多么浅陋,徒剩八十三万匹夫之勇而已,并不比他心目中另一位“英雄”刘备高明多少(刘备在东征时亦因刚愎自用被烧了个精光)。
郭嘉算得上是第一流的谋士,从他最后的遗计更是可以看出这一点。他没有让曹操继续冒生命危险进攻辽东公孙康。他和诸葛亮一样都深知曹操还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只可控制,不可铲除(诸葛亮在华容道放走了曹操)。留下一个强弩之末、惊魂不定的曹操,才是刚刚好。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众谋士费尽了脑筋,殊不知拖垮一个人要比弄死一个人难得多。
由此可见,郭嘉才是帮助孙、刘在赤壁击败曹操的急先锋,他以悲壮的凤凰涅槃换来了刘备和诸葛亮等后来者的新生。郭嘉之后又有几个人如法炮制,例如后来在曹操决定南征以报赤壁之仇时,荀攸就献计要他去捅西凉的马蜂窝,结果又借马超之力给刘备留下了取西川的间隙;马谡也是唆使孔明七擒孟获而失去了进攻曹魏和司马懿的最佳时机。当然,郭嘉、荀攸是心怀天下,马谡仅出于一己之私。
至此,或许我们都能明白了,杨修为什么明知惑乱军心是杀头之罪,还要不加掩饰去以身试法呢?我们知道,“鸡肋”只是寓意曹操的犹豫不决,但杨修却故意解释成退兵,其目的就是利用曹操素来嫉恨自己的情绪,反激他非理性进兵。此时曹操的实力明摆着不如刘备,进攻必然是自取其败。尽管杨修只用一条命换了曹操的两粒门牙(被魏延所射),但却让刘备提前得到了汉中。另外,杨修当初怠慢张松也是不想让曹操得到第二个许攸,轻易取得西川(张松后来转助了刘备)。还有,他多次以拙劣的方式支持曹植,也是为了反向影响曹操,使“操大怒,因此亦不喜植。”让无能的曹丕继位则曹家必早败。客观上,杨修死后还给司马懿等能人让出了继续反曹的官位。
谁说杨修是恃才放旷的贫嘴书生?他能在曹操和刘备之间选择刘备,在曹植和曹丕之间选择曹丕,需要何等的眼界和勇气啊!杨修啊杨修,你死时比郭嘉小四岁,比苟活的笔者也小两岁,但你却如此地少年老成,如此地敢于担当,不计身后评论。今天的我除了尽绵薄之力为你正名,还能做什么呢?无奈不是女儿身,否则一定会想办法早早嫁给你,然后笃定为你守一辈子寡,为你养一群大智若贫的优秀子孙……
荀彧、荀攸、程昱与曹操的巧妙周旋
郭嘉亡于易州之后,曹操追魂的哭声必然让荀彧、荀攸、程昱毛骨悚然,这使他们不得不团结一致、加紧行动。不过与郭嘉飞蛾扑火拖垮曹操筋骨不同的是,他们采取了用糖衣炮弹腐蚀、消磨其意志的方法。乘着辽东凯旋之兴致,他们一块儿怂恿曹操劳民伤财修筑铜雀台。而曹操果然也没有了“天丧吾也”的危机感,很快就玩物丧志,产生了“他日台成,足可娱吾老矣”的衰老和颓堕之态,直到赤壁前线还在意淫说:“如得江南,当娶二乔,置之台上,以娱暮年”。(《铜雀台赋》还为诸葛亮智激周瑜、促成孙刘联合提供了“二乔”的文本依据:“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这其间三谋士的配合关系是,程昱先劝曹操说:“北方既定,今还许都,可早建下江南之策。”趁曹操迟疑之际,荀攸马上带他仰观天文,只听见曹操装模作样地说:“南方旺气灿然,恐未可图也(表明刘表的身体还不太坏)。”荀攸的目的就是让曹操混淆对手,忘记刘备。刘备此时还没有地盘和名位,天上当然也就没有对应的气象,而且这个观察时点也是由荀攸先期选定。接下来荀攸便顺势制造了地下宝光和铜雀的帝王吉兆。(《三国演义》中没有宿命思想,神鬼要么出自人造的假象,要么出自主观的想象……笔者另文一一论证。)
一切铺垫就绪,荀彧才出来说:“大军方北征而回,未可复动。且待半年,养精蓄锐,刘表、孙权可一鼓而下也。”这一有悖军事常理的提议显然又是与郭嘉、程昱、荀攸一气呵成的连续组合拳,决不可能是出自久经沙场的荀彧的本意。第一,谁都知道刘表不是曹操的对手,真正的对手是刘备。而坐等“不久于人世”的刘表死去就相当于坐看刘备兴起。第二,敌人应当各个击破,不可同时对付两个,这会逼迫二者联手,徒增变数。事实上如果曹操不是屯兵赤壁,对孙刘两方都构成了威胁,他们就不会联合。第三,当时曹操刚刚取得了北方大捷,刘表又是不中用的“坐谈之客”,所以宜将剩勇追穷寇,这才算得上是“一鼓而下”。
然而,荀彧又在郭嘉有意拖延的基础上一拖再拖。看得出,这里三位谋士又是正反唱和的关系,只是此刻荀彧顶替郭嘉成了主角。荀彧当配角时是信誓旦旦要杀刘备,当主角时又小心翼翼护着刘备。他的演技丝毫不逊于曹操,不过演的是智谋。此后他便不再滥用自己的权威,变得寡言少语了。
短短几个月的声色犬马和皇帝春梦,曹操就从一名勇往无前的战士变成了外强中干的懦夫。赤壁之战开局即不利,水战败给甘宁,雾战又被诸葛亮草船借箭,但曹操却不敢表露自己的胆怯和心虚,还沉浸在取荆襄兵不血刃以及破新野、樊城零伤亡的快感中,认为东吴只是在不识时务地局部挣扎,只要随便派个人去做形势教育工作即可和平演变。所以他一会儿派腐儒雕虫蒋干去说降周瑜(且二过江东,先致蔡瑁、张允被冤杀,后致庞统登门入室),一会儿寄望庞统去说降周瑜身边的谋臣。曹操在偷鸡不着反蚀几把米之后,非但没有警觉,还继续听取荀攸的恶意谏言,派两只菜鸟蔡和、蔡中去诱降。曹操的想法越来越直白:你们东吴连刘表都打不过,就更不是我的对手了,还是赶快配合我改变以往残暴好战的形象,成为你们的“仁慈之君”吧!终于,在曹操望眼欲穿之际,阚泽和黄盖翩然而至。
谁都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理想境界,一般只作为战争前期的辅助手段,所谓“用武则先威”,一旦无效就当果断攻城。试看孙皓垂手站立在司马炎面前还敢说:“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人之不肯屈膝的本性可见一斑。首选攻城本来也是法家的家训,但曹操由于雄性荷尔蒙下降、帝王激素窜升,所以失去自我,将攻城与攻心本末倒置了。成日陶醉在“……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寨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也。”从他这些下意识的念叨也可以看出,他的“煮酒论英雄”不过是通过抬举以试探刘备而已,从那以后他再就没把刘备当回事了。
曹操一方面想做仁君,另一方面却又连小臣刘馥都容忍不了,在横槊赋诗时倚酒将他刺死。(仅因直言诗句不吉:“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如此类推,曹操还能听得进程昱、二荀的逆耳忠言吗?幸好三位谋士先知先觉,提前疏远了曹操,不然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再类推,曹操一旦当了皇帝会怎么样呢?所以他的劝降战略不过是“王莽谦恭未篡时”。
想当初官渡之战郭嘉是“十胜十败说”,荀彧也是三番五次谏议曹操坚持到最后。世事难料,转眼间主、臣就从互助互信变成了互离互弃。这就是不可抗拒的对立统一规律。
程昱想在曹操失败后崛起,可惜不得其时
既然三位幕官决计要抱团反曹,但为什么程昱又要在庞统献连环计之后,以及东南风刮起之后提醒曹操预防火攻呢?这中间可是大有深意,堪称倒戈反主的经典。
第一,程昱利用曹操听不进谏言的逆反心理稳住他,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错误决策。由于程昱不是第一谋臣,加之曹操现已高高在上,所以程昱料定他必然心存逆反(与前文提到的杨修一样)。比如曹操在听到火攻的警示之后说:“凡用火攻,必藉风力。方今隆冬之际,但有西风北风,安有东风南风耶?”“若彼用火,是烧自己之兵也,吾何惧哉?”曹操在做了这番主观思考之后,当然就不会怀疑庞统了,甚至认为只有他才能解悟大隐士庞统的奇谋。庞统也确实夸奖过他:“丞相用兵如此,名不虚传!”曹操心说,庞统是比伏龙诸葛亮还要强得多凤雏,有了他相助,你们就不必多虑了。谋士们便旋即拜伏曰:“丞相高见,众人不及。”意思是——军中无戏言,您可别反悔哟!
正因为前面程昱反向强化了曹操的思维定势,所以当东南风真刮起时,他仍死要面子说:“冬至一阳生,来复之时,安得无东南风?何足为怪?”心说,这种小概率的风是捉摸不定的,并无实战应用价值,风头会随时转向。然而,他也不想想,对这一“不足为怪”的天气常识为什么当初谋士们都不提及呢?都只夸“丞相高见”呢?可见此曹丞相已不是彼曹阿瞒了,已不再拒绝任何形式的奉迎。
顺便要解释的是,曹操在冷落身边谋士的同时,还玩出了一个人力资源新花招,那就是临时聘用外来的谋士。他以为只要给足面子或金钱,任何人都能收买。并且这种雇佣兵不会与自己抢功,还可以随时解雇。他此前也确实屡试不爽,比如关羽出于感恩就为他解了白马之围,斩颜良诛文丑;许攸就为他献了偷袭乌巢之计。但曹操没有料到世上还有用声色货利、虚情假义不能收买的人,哪怕是一瞬间,比如徐庶、庞统。权术给曹操带来了一时的成功,更给他带来了不可挽回的失败。赤壁之后的曹操是既不敢相信身边的人,也不敢相信外来的和尚,赶尽杀绝之后,司马懿夹缝而生。
第二,程昱是谋士兼政治家的复合体。在司马徽的四个主要学生(或朋友)中,智谋从高到低的排名是庞统、诸葛亮、徐庶、程昱。相互之间的差异理论上是“十倍”,实际是西川级、荆州级、樊城级、东阿县级。其中庞统和徐庶是纯粹的儒家谋士,既孝又忠,诸葛亮和程昱(包括司马徽)则是胸存王霸之志的儒法混的谋士,也就是说郭嘉、二荀反曹是为了拥刘备,程昱、诸葛亮则是为了拥自己的家族(具体说诸葛亮是想扶诸葛均称帝)。诸葛亮是“众问孔明之志若何,孔明但笑而不答”。在当时的社会只有想当皇帝才是不能外露的“异志”,其它自比管仲、乐毅、吕望、张良都无大碍。小说对程昱虽然没有这方面的描述,但从他的行为可以判断,比如他利用徐庶的至孝陷害其母子,就是非常阴损的权谋,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对主子也必定不忠(这是古代的人性逻辑,如能孝必忠、有机巧者存机心)。与之对应,孔明则是利用庞统对刘备的至忠加以谋害。由于“三国”时期的人心和战争形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复杂,所以忠谋士大都职业生涯不长,他们不是被主子清除,就是被兼通智谋和权术的同类算计。近似于现在的高分低能儿。
需要说明的是,在罗贯中看来,汉朝气数已尽,篡逆是合理的,如崔州平就曾对刘备直说匡复汉室是逆天数,王道须当更新。揭开《三国演义》隐秀的面纱,有异心的谋士比忠谋士更具英雄相,而且是反得越彻底越好。当然这里有一个界定原则,他们必须是主观为天下,客观为自己,比如程昱、崔州平、诸葛亮、司马徽。那些只顾个人或局部利益的机会主义者就是狗熊了,如袁术、袁绍等。辨别时我们可从结局反推其动机,此亦文学的方便之处。实际上问题还没有这么简单,《三国演义》中没有一个人不是英雄,也没有一个人是完全的英雄。另文再解。
程昱之所以要在不想让曹操成功的情况下继续进谏,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曹操失败后能重用自己,成为他的宠臣。之后再做新的打算。他的这一做法与后来的司马懿如出一辙。司马懿也是不管曹操采不采纳,先轻描淡写献几条计谋,曹操在前后比较之后便逐步接受了他。但程昱由于计划实施得太早,没有取得预想的成功,曹操在华容道之后依旧很轻狂,未落入程昱的圈套,抢天呼地还是只念郭嘉。可见程昱比刘备、诸葛亮更“不得其时”。不过凭一县令之才爬到振威将军的位置并善终,还是很不错了。他的宦友荀彧、荀攸后来为抵制曹操晋位就惨死在了曹操的手里。说起来曹操本人也不是很顺,先是接连被程昱、杨修逆向绊倒,当老来“耳顺”不再倔犟时,又被司马懿逮了个正着。
同样,程昱也认识到曹操只能败,不能死,所以他最后及时揭破了黄盖的粮船之伪,让曹操得以逃逸。而且这一次程昱非常详尽地给他讲解了常识:“粮在船中,船必稳重;今观来船,轻而且浮。”看来,曹操不是听不懂道理,都是因为前面程昱光说论点,不予强调或论证的缘故。程昱很明白:许多时候,表达方式比表达内容更重要。尤其是对于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