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一生为官三十余载,是真正具有“在庙堂则忧民、处江湖则忧君”之境界的。作为封建士大夫,忠君爱民是起码的立身之本,二者并不矛盾。忠君的思想基础表现在外在行为上,就是为君去爱民,反之也是一样,爱民亦是为了表达忠君思想而已,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维护社稷江山的长治久安。 有道是,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白居易的爱民,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他能够体谅老百姓的疾苦。如在《观刈麦》里写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这样的“悯农诗”还有很多。 二是他勤于政事,为老百姓干好事,做实事。如他曾经疏浚李泌所凿的六井,解决百姓的饮水问题,在西湖上筑了一道长堤,蓄水灌田,并写了一篇通俗易懂的《钱塘湖石记》,刻在石上,告诉人们如何蓄水泄水,认为只要“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就不会受旱灾之苦了,这就是有名的“白堤”。他在73岁时还捐资并提议民众共同治理被称为“八节滩”的伊河险段,使得“夜舟过此无倾覆,朝径从今免苦辛”,自居易对这件事十分欣慰,他临终前一年,写的《欢喜二偈》中,就有这么二句:“心中别有欢喜事,开得龙门八节滩”。 由于爱民如子与忠君如父,本质上是一回事,所以,白居易对皇帝老儿的忠心,那是没得说。尽管他饱受朋党之争的打击,多次挨批被贬,但他没有发牢骚,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任劳任怨了。
比如,被贬江州司马途中,他写了《放言五首》,其中“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很是有名。意思是想告诉皇帝,要认清一个臣子是忠是奸,只有让时间去考验,经过一定时间的观察比较,我老白是什么样的人,您终究会看出来的。 果然,白居易死后,皇帝老儿站出来说话了,唐宣宗李忱亲自写诗悼念他:“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这个评价不低呀!表面上看是赞扬白居易的道德文章,仔细思量可以感觉到,唐宣宗是真的把老白同志当作自己人了,字里行间绝无半分虚伪和敷衍。 爱民如子,是为官本分,这好理解,但是,白居易还有爱官如子的一面,这就鲜为人知了,也难以理解。 做京官的时候,有位品级比白居易高得多的官员,因为清贫住不起朝廷的馆驿(相当于旅馆),就去长安郊外租便宜的民宅,每天早朝的时候显得十分狼狈。白居易知道,像这种注重气节的清官是不会开口向人借钱的,就主动出钱为他购置了一座宅邸,谎称是闲置房,好久没人住了,希望他能帮忙住上一住,顺便帮着照顾一下房子。送人家房子,还照顾人家的自尊心,真难为了老白! 白居易被贬江州之前,本来拟定是贬为州刺史,宰相王涯说他母亲是看花的时候掉到井里死的,他写赏花诗和关于井的诗,有伤孝道,这样的人不配治郡,于是改贬为江州司马。应该说,王涯算是白居易的仇人了吧?但是,白居易并未记恨王涯,相反,还在王涯罢相、境况不好时给与了实际的支持和帮助。原因很简单,王涯是个好官,其为官风格是“坐不避嫌”、“孤进自树立”,从不结党营私,这就是白居易“爱”他的理由。 白居易外放苏州、杭州时,对属下官吏也爱护有加,前提是你必须是好官清官,如果贪官坏蛋,那白居易也不会跟你客气。 比如,当时州县库项,常会由于种种原因出现亏空,上司或中央常会派出御史、巡按一类人员下来检查工作,少不了要清账查库。发现问题,从经办人员到主管、相关人员,都要倒霉,直到各级长官,全脱不了“领导责任”。白居易先后在盩至、江州、忠州等地做过地方官,理解库项亏空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为了保护属下官员,他在担任杭州刺史这三年内,不仅留下了筑堤浚井等诸多政绩,还做了一件对杭州政府全体机关人员及其后任极有意义的善举。《唐语林》曰:“及罢,俸钱多留官库,继守者公用不足,则假而复填,如是者五十余年。及黄巢至郡,文籍多焚烧,其俸遂亡。”也就是说,他几乎把三年来的官俸积蓄全捐了出来,为杭州政府设立了一个小金库基金。这个用来调剂“公用不足”的专款特用,又赖后继者保管出纳有方,使用了五十多年,一直到黄巢的造反部队闯进杭州,才告亡失。 这种小金库,对于更重视州县赋税考课的明清人士来讲,感受尤深,所以他们多写诗歌,对白居易此举表示赞颂。 当然,白居易非常有钱,也是他有能力帮助爱护那些需要帮助爱护的官员的前提之一。虽然他自甘清贫,为官廉洁,但是,他的诗文、题跋等还是为他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比如,当时长安聚集了许多高丽人,拿重金购买白居易的诗歌;元稹去世之后,其家人请白居易撰写墓志铭,馈赠奴仆、车马、绫罗绸缎以及银制马鞍、玉带等物,价值六七十万钱。如果换做李白、杜甫、李商隐等穷困潦倒的人,就是有爱官护官之心,恐怕也无力为之。 按理说,爱护官员的事情,理应是皇帝老儿该做的。士子们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端的是皇家的饭碗,做的是朝廷的官,为何白居易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干起爱官的事情来呢?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为皇帝老儿分忧啊,归根到底还是出于封建士大夫固有的忠君情结,或曰是一种朴素的爱国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