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拆迁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钉子户的。譬如《三国时代搞“野蛮拆迁”可谓花样百出》一文中,洛阳豪门们,为了对抗董卓的“强拆”运动,起初都有着一颗钉子户的心。只是,这些大腹便便的国家干部以及大老板们,大多外强中干,竟遭董卓一番恫吓,全收拾起了钉子的倔强,放出心中的软弱,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迁居长安。
当然,相对于“酒囊饭袋”们的不成气候,三国时代比较“长命”的钉子户,恐怕要属汉献帝刘协了。其实,东汉这位末代皇帝,命运也算多舛,至八岁登基始,此后的八年时光,竟是居无定所,像个皮球,在各路军阀脚下折腾摸滚。《后汉书》是如下记载的:“董卓焚洛阳宫庙及人家”、“车驾入长安,幸未央宫”、“李傕胁帝幸其营,焚宫室”、“车驾至洛阳,幸故中常侍赵忠宅”、“是时,宫室烧尽,迁都许,幸曹操营”。
好吧,我们不妨还原一下刘协这段时间的生活轨迹:汉末乱世,祖宅洛阳被董卓烧了,搬到了长安,谁知还未安定下来,又遭动乱了,董卓的部下李傕竟一把火把长安宫也给烧了,后辗转反侧回到洛阳,可此处早是满地苍夷,自然谈不上宜居,过了一段狼狈日子(竟沦落到在手下官员赵忠处租房的境地),再往后的时光,倒是遇见了曹操,终于在许昌安定了下来,也算对流离的八年时光,做了一个比较安心的收尾。
如此看得,刘协的房运应该不算太好,就像个被不断领养的随迁小孩,跟着不同的干爹,怀揣着一张破旧的暂住证,在各地流离颠沛。不过,这并没有阻挡他成为一名合格的资深钉子户。原来,在封建时代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里,君王家天下是件天经地义的事。这就是所谓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尽管屡次搬迁,可处处是我家,服务靠大家,刘协一旦安身下来,一家之主的模样,总是得端出的。这和所谓的铁饭碗,不是在一个地方吃一辈子饭而是一辈子都哪里都有饭吃,恐怕是一个道理的。
皇上的招牌,自然就是刘协的铁饭碗。经过几年颠簸折腾,终于在曹操的地盘安家了,刘协对此时的境遇,自然是珍惜的。因此,最初的交往日子,也算其乐融融。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摇身成了精神领袖,自然在军阀乱战中占据了政治高地,而被供着的“家长”刘协,一日三餐自是无忧,寻个天气好的时候,也多了心情,唤上几个随身官员,在城郊的许田围场,喝喝酒唱唱歌打打猎,打发着时光也算“卡拉OK”。
不过,君弱臣强,这样尴尬的蜜月期,自然有个到头的时日。刚才说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曹操在自家祖宗的地盘上老这么指手画脚,日子长了,刘协当然要有意见了,至少,刘协身边官员是有意见了。于是,刘协开始寻思着向曹操索要产权了,后来,就有了“衣带诏”事件。这个事件,在历史上是很出名的,国舅董承等人,在刘协的授意下,设法诛杀曹操,未想行动口风不严,竟败露了。刘协玩大了,曹操自然很生气,心里暗骂道:“你要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何必搞这些打打杀杀的,伤了大家的和气多不好啊。”
当然,生气归生气,但天子是动不得的,曹操只好惩戒了几个教唆的带头大哥大姐,表面上的文章,似乎也漂亮地消停了。可刘协钉子户的性质,从此之后在曹操心里算是划定了下来。于是小皇帝身边,自然多了陌生的眼线,喝酒唱歌,倒也不像从前畅快了,按现代话讲,钉子户刘协给“双规”了。当然,此前曹操大张旗鼓的“奉天子”,如今在敌对政治势力的文书里,自然落了“挟天子”的口实。
落了闲话也就罢了,可如何拔掉刘协这个端坐在家门口的钉子户,终成了此后困扰曹操一个头疼的问题。权衡再三,曹操倒也有了一个想法,大抵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就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所谓的“共同开发”,自然还是打着天子的名号,先把之前流失的不良国有资产给要回来,至于“搁置争议”,就是缄口不提产权问题,究竟“姓曹”还是“姓刘”,还是留给后来有能力的人来解决吧。
曹操搁置争议冷处理,可不少人却有了煽风点火的心思了,其中,孙权应该算是一个。原来,此时的孙权,因为荆州的产权归属问题,和西川的妹夫刘备彻底闹翻,已经到了亮兵器的地步。因为担心政治报复,孙权倒是“虔诚”地给曹操上了一封信,《资治通鉴》是如下记载的,“上书称臣于操,称说天命”。孙权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求曹操借着资产重组的名头,把刘家的祖业,寻个法子变相划入曹氏名下。
对于孙权的提议,曹操的态度倒是决绝。《资治通鉴》是这样记载:“操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也就是说,搁置产权争议的想法,曹操是一直没有动摇过的,至于刘协这个钉子户,就当是历史遗留问题吧,后来人如何处理,那是他们的事。当然,曹操如此落下口风,倒也有着如意算盘的,因为他的后来人曹丕同志,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终于到了曹丕的继位,钉子户刘协这个历史遗留问题,终于也到了解决的时候了。曹丕的思路倒也“明快”,强拆恐怕是不能的,于是寻个几个下人,隔三岔五到刘协住处做思想工作。曹丕开出的条件其实蛮有现代性,可以概括成四个字:“拆迁安置”。安置地点,是据许昌不算太远的浊鹿城,也就是后来史料上记载的山阳公国(“都山阳之浊鹿城”《后汉书》)。除了给出合理产权面积的安置地块,曹丕还开出了含金量极高的拆迁补偿:“位在诸侯王上,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汉制”(《后汉书》)。
拿着“拆迁协议”,刘协关起房门一想,虽说全天下都是祖上留下的基业,可如今世道变了,自己在曹家也白吃白住了二三十年,这个钉子户的名头老这样扛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刘协寻了个吉日,告祭了祖庙,让出了皇家玉玺(相当于现代的产权证),禅位于曹丕。一场“其乐融融”的拆迁运动,终于尘嚣落定,临行时,曹丕倒也饱含深情地拉着刘协的手,留了句客套话:“天下之珍,吾与山阳(刘协)共之”(《三国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