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想起前阵翻过的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里,有一段北宋京城人过中秋的文章,不长,引来与大家同赏——
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是时螯蟹新出,石榴、榲勃、梨、枣、栗、孛萄、弄色枨橘,皆新上市。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於通晓。
白天,喝酒。而且是新酿的。我们知道,酿酒需粮。《三国志》里不有记吗?蜀国禁酿酒,连家藏器具者,都与酿酒同罪。有人就跟刘备说,你应该把路上跟那女人一起走的男人抓起来,刘备奇怪,问,为何?答道,因为他有通奸的能力……这是题外话——宋人酿新酒,说明那时粮食,是有余的,衣食无忧。况且,还不止小饮,“市人争饮”,抢着喝,喝到家家户户都没酒了——可见,得是呼朋唤友才做得到。到了晚上,还是酒。有钱人家自己搭台结彩张灯,市民就去酒楼抢座位,赏月。今天看到《金瓶梅》,写到正月十五,西门庆的家眷们,也是往外头去赏月喝酒——北宋人喝酒听果听戏,玩一个晚上,直到雄鸡报晓——说白了,比现代人还疯狂啊。
到了南宋呢?
北宋被灭了,迁了都了。咱看到一篇,友人请文天祥把酒赏月,文天祥蛮高兴的写了篇小文回信说自己会去。那时,离南渡,已近百五十年了。时间真可以淡忘一切。
但曾几的一首诗,却又不同。因他死时,在1166年,离金灭北宋,才39年,他经历了家国之痛,从繁华坠入离散。因此,在一首写中秋的诗里,他在前几句描写月色十分美好,但最后一句,却如此记到“京洛胡尘满人眼,不知能似浙江不”——京洛,代指北宋京城开封,也就是孟元老书中的东京——他说,故都到处是胡人,那里的月亮,是不是也跟浙江一样皎洁呢?故国之思,跃然纸上。
然则,我们能指摘文天祥他们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而已。当年若总是纠结于过去,也许,南宋连偏安,都不可得。
屏山石
历史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