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1877.12.3-1927.6.2),字静安,号礼堂,晚号观堂,浙江嘉兴海宁人。他是中国近代史上的著名学者,清华国学院的四大导师之一,其研究领域包括美学、哲学、文学、考古学等,且无不精通。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境界说,尤其名满天下:“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
1927年6月1日,王国维参加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第二班毕业生师生叙别会,午后访陈寅恪。6月2日上午,独自来到颐和园内的鱼藻轩前,自沉于昆明湖。在其内衣口袋内发现遗书:“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敛,即行藁葬于清华园茔地。汝等不能南归,亦可暂于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因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寅恪)、吴(宓)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人料理,必不至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谨慎勤俭,亦必不至饿死。”
王国维之死震惊海内外。许多名人纷纷敬献挽联。
梁启超挽王国维联:“其学以通方知类为宗,不仅奇字译鞮,创通龟契;一死明行已有耻之义,莫将凡情恩怨,猜拟鹓雏。”
陈寅恪挽王国维联:“十七年家国久魂销,犹馀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五千卷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倍伤神。”
吴宓挽王国维联:“离宫犹是前朝,主辱臣忧,汩罗异代沉屈子;浩劫正逢此日,人亡国瘁,海宇同声哭郑君。”
梁漱溟挽王国维联:“忠于清,所以忠于世;惜吾道,不敢惜吾身。”
王国维先生纪念碑落成时,陈寅恪又为其写下碑文:“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上下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也,先生之著术,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其中“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尤为学界所广泛赞誉。
对王国维的死因,他的亲属自始至终讳莫如深。此后,学术界的推测大致是这么几种:
“殉清说”。王国维为清朝遗老,对溥仪更有国士知遇之感。王国维以秀才身份,被溥仪破例召其直入“南书房”。梁启超以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而比之,当时的清华校长曹云祥和罗振玉、吴宓等均持此说。鲁迅在《谈所谓“大内档案”》一文中,称王“在水里将遗老生活结束”,可见也为此论。
“惊惧说”。1927年春,北伐军进逼北方,冯、阎两军易帜,京师震动。有人认为,王国维自杀是怕自己这个前清遗老落入北伐军手中,蒙受耻辱。还有一点,王国维视脑后辫子为生命,当时传言北伐军入城后将尽诛留有发辫者,所以与其被辱,莫若自我了断。
“谏阻说”。也就是认为王国维投湖与屈原投江相类,以“尸谏”劝阻溥仪听从罗振玉等人主意,有东渡日本避难打算,并认为王、罗两人最后决裂的原因也在于此。
“文化殉节说”。与王国维同为清华导师,且过从甚密的陈寅恪先是以“殉清论”王之死,后又认为:“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劫尽变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为天下后世所极哀而深惜者也。”但陈之观点,与其说是对王国维之死的解释,不如说是他以自己的一种心态来推断王国维的精神。
“诸因素说”。以一遗民绝望于清室的覆亡,以一学者绝望于一种文化的式微,一介书生又生无所据。
其实,在以上这些伟大高尚的分析之外,王国维还有另一种死因,即“逼债说”。
当年溥仪在其《我的前半生》中说:内务府大臣绍英委托王国维代售宫内字画,事被罗振玉知悉,罗以代卖为名将画取走,并以售画所得抵王国维欠他债务,致使王无法向绍英交待,遂愧而觅死。当时报纸还报道,王国维曾与罗振玉合作做生意,但因亏本欠罗巨债。罗振玉在女婿(王国维长子王潜明)死后,罗、王两家已生矛盾,罗振玉令女儿居己家为夫守节,逼王每年供其生活费2000元。王国维一介书生,债务在身,羞愤交集,便萌生短见。
据《陈垣全集》中的书信可知,有一次,辅仁大学校长、著名历史学家陈垣先生因儿子向他要钱,他拒不付钱,而且指责儿子的这种做法会让自己仿效王国维。郭沫若也支持这一看法,专门写文章加以说明。
王国维被逼债而死的说法,虽然不那么高尚,显得太过庸俗,反倒更有可能接近历史真实。著名文人因囊中羞涩而非理想信念而死,就那么丢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