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年间,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原本极有希望成为“革命巨星”,不料其率军路过石家庄时却突然被人刺死。更让人吃惊的是,杀手不是别人,正是其亲信部下马步周。马步周毕业于北洋武备速成学堂,后隶于吴的部下,吴禄贞对他信任有加,屡加提擢,当时以骑兵营管带兼领卫队。不过,马之为人却不咋地,其风流倜傥而极好赌,经常负债累累。据说,马步周完事后立刻为其相好的某妓赎身,其赎金何来,可想而知。至于马步周干这一票,到底拿到了多少钱,目前也是众说纷纭,有说二万,也有说三万,还有说五万两银的。后来,段祺瑞的谋士曾毓隽在《忆语随笔》中有这样一个记载:
段祺瑞率兵到达石家庄后,有人挖出吴的首级向官复原职的周符麟请赏。周向段汇报,段称“此案中央作如何处理,尚不可知,汝与之五千元,告其速去。”段祺瑞说这话时,曾毓隽就在旁边,系亲耳所闻。而民国后,北洋政府并未追查此事,但马步周自此无人敢用,最终瘫痪潦倒而死。表面上看,吴禄贞的被杀是马步周率小队突袭的结果。不过,其背后实则有更深层的原因。
北洋第六镇系袁世凯一手练成,前三任统制(王士珍、段祺瑞、赵国贤)均为袁之心腹,镇内的中上级军官也大多是“小站练兵”的出身,标准的北洋系。吴禄贞上任第六镇统制后,镇内军官大多不服,原因有二:一是吴禄贞年纪轻轻即身居高位,其来路不正,据说该职位系花2万两银子买来;二是在载涛任军谘府大臣后,为排挤北洋系军官而重用留日士官生,吴禄贞实际上是亲贵派向北洋军“掺沙子”的产物。
由此,吴禄贞遭到第六镇军官的反感也就毫不奇怪了。第六镇是老部队,多年积累形成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易控制。吴禄贞上任后,发现第六镇如铁桶一般,于是想用人事调整的办法来打破原有的体系,以便自己逐步控制第六镇。镇中原有的两位协统,李纯与周符麟都是袁世凯时期的小站旧人,李纯科班出身,年富力强,在镇中威望很高,吴禄贞不敢动。
于是,他就拿暮气已深的旧式军人周符麟(当时已56岁)开刀,说他“烟瘾甚重,行同盗贼”,要求将之撤换。在请求被否后,吴禄贞写信给陆军部大臣荫昌,指责其“只知作官,不尽职守,有负国家委任”,后来又到陆军部大吵大闹,这才将周免职。之后,周符麟被调往第一军,据说其曾磨刀石上,恨恨地说:“他日必宰了这小子!”周符麟虽然被免,但陆军部并未批准吴禄贞所提名的人选,而是由“暂由二十四标统带吴鸿昌升署”周符麟的协统位置,吴禄贞为此大失所望,但力争而未果。吴禄贞的做法实则又得罪了一个人,这就是升任协统的吴鸿昌,这也为后来的石家庄事变埋下了伏笔。当晚的事变,如果没有吴鸿昌的默许,似难想象。
“协统撤换”事件后,第六镇的各级军官不免人人自危,各怀去志,由此与吴禄贞积怨匪浅。吴禄贞这边则因为计划不能实现而惘然若失,他在镇内虽然“贵为统制”,但实际上是个“空杆司令”,对部队毫无控制力。由此,吴禄贞心灰意冷,他更多是呆在北京“与朋侪饮酒赋诗,借以清除胸中的积闷”,而很少到保定去过问第六镇的事,与属下官兵的关系也日渐疏远。
在被刺杀的前夜,吴禄贞还对人说过:“第六镇是靠不住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吴禄贞与下属的对立关系无疑是当晚事变的重要原因。从各种因素来看,吴禄贞的被刺决不仅仅是“个人怨仇”或“凶手被收买”这样简单。据说,吴禄贞11月6日回到石家庄后,即召开第六镇中级以上军官开会,其中微露“革命之意”。按吴的计划,他打算次日犒赏三军时向士兵演讲“革命大义”,以逼迫各级军官服从命令。但吴的意图很快被第六镇中上层军官所识破,吴禄贞当晚即被刺死。吴禄贞被刺死后,“燕晋联军”无形中宣告瓦解,清廷解除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威胁,而袁世凯也得以扫除障碍,顺利进京掌控大局。
段祺瑞的儿子段宏业1924年在与人谈起马步周时说,“马蕙田(马字蕙田)是英雄,够朋友,他的行动省了不少的事。”此话大意,似应做以上解。数日后,段祺瑞率军来到石家庄收容第六镇残兵,局势才告稳定。此后,晋军退回娘子关后再未出关,京畿转危为安。11月13日,袁世凯途径石家庄安然入京,开始为挽救清廷而做最后的努力。
不久,北洋军攻破娘子关并进逼太原,最后迫使阎锡山等山西民军转战晋北,局势一时大变。许多年后,孔庚在悼忆吴禄贞时说:“(吴)是个雄才大略、辩才无碍的人,尤其是识见过人,热心爱国。假使他这次(燕晋联军)的事能成功,袁世凯当时决不能存在;北洋派也不至祸国十余年;民国成立,必另有一番气象。”
可惜,历史毕竟是历史,不能靠假设可以成立。